“沒事了。”王柱臣虛脫般坐起，回頭沖紅姑扯了扯嘴角，笑容卻在瞬間凝固，如同石雕。

紅姑驚魂未定，下意識爬近尋求依靠，卻被地上的碎石硌得生疼。她低頭一看，才驚覺自己竟一絲不掛，春光盡現。

“啊！”她羞不可抑，慌忙抓起地上濕冷的衣服掩住胸前，可遮住上身，下身還裸著，不知道如何遮掩才好？

“再看，我剜出你的賊眼，把狗頭轉過去。”她慍惱地罵著，語氣卻是羞怯怯的。

“你衣服還沒干透，我在洞口等你。”王柱臣轉過頭，立刻起身，快步走向洞外。

待衣衫烘干，紅姑穿著齊整，走出山洞。王柱臣已經尋到死蟒，正在洞外剝蛇皮。她既不敢打招呼，也不敢正眼看他，兀自低著頭，快步走回了宿營地。

吃烤蛇肉時，她背對著王柱臣坐下，臉上仍帶著未褪的羞怯。

“喲，怎么扭捏得像個大姑娘？這可不像咱們紅姑啊！”不明就里的瘦猴瞧著她別扭的模樣，覺得奇怪。

“閉嘴！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紅姑狠狠剜了他一眼，惱聲罵道。

“哦——我曉得了，”瘦猴拖長了調子，試探地瞟向王柱臣，“定是隊長‘伺候’不周，惹惱了咱紅姑？”

王柱臣沒理他，轉頭問龍舌魚：“龍哥，你說陳隊副他們能泅渡過來嗎？”

“難。太難。特別難。”龍舌魚雙手合十，“他們能甩掉法軍追兵，就算燒了高香。”

龍舌魚并非綽號，他本姓龍。他爹是打魚的，沒念過書，見他嘴巴有點歪，就起了這個名字。

“那不見得！”瘦猴反駁道，“按隊長的法子，穿插到島東，從西營登陸。法軍就那么點人，未必攔得住他們泅渡。”

“他們幾個功夫硬、水性好、槍法也準，準沒事。”紅姑忍不住插話，像是安慰王柱臣，“問題是泅渡過來后，怎么找咱們？”

“這個好辦。”王柱臣接口，“水寨時我和他約好了，萬一失散，就在店坡村東頭碰頭，暗號不變——三聲苦惡鳥叫。”

“就算能過來，怕也晚了。”龍舌魚神色沮喪，“咱們行動已經暴露，別說行刺陳寅，恐怕連調蠻港都進不去。”

“法軍搜個兩三天，摸不著邊，防備自然松懈。到時咱們再想法子混進去。”王柱臣見龍舌魚灰心，立刻給他打氣。

“丟那媽！要不是水寨出了內鬼，壞了大事，陳寅這狗賊早見閻王了！”瘦猴憤然罵道。

“他害死了和尚！若能活著回去，我非把他揪出來，生吞活剝！”紅姑眼中迸出恨意。

“不必揪，”王柱臣語氣平淡，“把養鴿人抓起來，三十六種刑具抬上，一審便知。”

“你怎么知道？”紅姑愕然。

“還用問？”王柱臣分析道，“吉婆島孤懸海外，傳信只能靠鴿子。養鴿人要么是內奸，要么就是被內奸利用了。”

“沒錯，”龍舌魚點頭，看得很透，“陳寅當過龍字旗副旗主兼水寨采辦，為人豪爽，慣會籠絡人心，聲望僅次于前寨主。他雖叛了，余威猶在，黨羽不少。雷堂主這次急著派咱們來租界‘清理門戶’，明面是給前寨主報仇，實則是要絕了那些黨羽的念想，穩住軍心。”

“姓雷的也不是什么好鳥！挾勢弄權，欺上瞞下，保不齊就是他出賣了陳寅？”瘦猴嘟囔著。

“猜歸猜，沒憑沒據的話，少說為妙，當心惹禍上身。”龍舌魚善意提醒。

“我怕個球！砍頭不過碗大個疤！”瘦猴滿不在乎，“有人偷聽了他和前寨主的私話。他攛掇前寨主派陳寅到租界當細作——大將當細作，這像話嗎？擺明了是要害陳寅！”

“呵，”龍舌魚嗤笑，“剛才還說紅姑變了，我看你才像換了個人。那日在溶洞里唉聲嘆氣，分明貪生怕死，怎么讓海水一嗆，反倒把生死看淡了？”

“那時覺得窩囊死，不值！”瘦猴自我解嘲。

“停！停！”王柱臣聽得頭皮發麻腦子發亂，舉手制止，“聽著像宮斗戲碼。我先問一句，你們為啥反出水寨？”

“前寨主死后，雷震天扶了麥夫人上位，就是現在的寨主。虎字旗旗主黃濤不滿他‘挾天子令諸侯’，被陳寅黨羽一攛掇，就反了。當時我們是黃濤的部下，壓根不知內情，只當是出海劫船。到了圓峙島才曉得虎字旗已反。水寨攻島那天，我們沒抵抗，黃濤守不住，帶著殘部從島西南的秘密水道跑了。”

龍舌魚簡述了水寨內訌經過。照他所說，虎字旗的“勾結洋人、販賣毒品、辜恩誤寨”等罪名，純屬雷堂主捏造的“莫須有”。

“既然雷堂主不是好東西，你們為何爭著報名入敢死隊？”王柱臣不解。

“他把持水寨，生殺予奪。若沒人報名，他翻臉比翻書還快，立時就能逼我們去打洋船當炮灰！林隊副第一個報名，就是暗示大家順從，先保命。再說，前寨主待兄弟們不薄，為他報仇也說得過去。當然，也有人是沖著旗主、壇主的位子，想賭一把富貴。”

龍舌魚揭開了抓鬮背后的無奈——為了活命，眾人已達成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這林亥，確實不簡單。圓峙島不硬拼，被俘不尋死。弱者，明哲保身是上策。

“原來如此。”王柱臣恍然，嘆道，“臣強主弱，必生禍亂。寨主是他的提線木偶，想必日子艱難。”

“唉！”龍舌魚嘆口氣，“說起寨主，也是個苦命人。她叫龍含珠，原是雷城鹽梟何鎮南的遺孀。前年某夜，陳寅為給何鎮南報仇，率部偷襲雙溪口駐軍，沒成想偷襲不成，倒陰差陽錯把她擄回了水寨……”

話到此處，紅姑刀子般的目光倏地刺來，龍舌魚嚇得趕緊噤聲。

何鎮南的二姨太……果真下海為匪了，還坐上了寨主之位。?王柱臣心頭猛地一沉，當年的傳聞竟是真的。那個倩影瞬間浮現在眼前——

三年前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