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府。

徐妙錦正對著一株園內的牡丹發呆。

她約莫雙十年華，容顏清麗絕倫，眉宇間卻帶著一股尋常閨閣女子少有的英氣與疏朗。

聽聞皇后娘娘親至，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趕緊起身相迎。

“臣女徐妙錦，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妙錦妹妹不必多禮，快請起。”

馬靈蕓親手扶起她，屏退左右，只留最心腹的宮女在門外守著。

對于馬靈蕓的到來，徐妙錦很是好奇。

“娘娘今日怎么得空下駕這國公府了？”

聞言，馬靈蕓拉著徐妙錦的手坐下，沒有了方才行禮數時候的疏遠，二人之間，反而顯得十分親近：

“妙錦妹妹，我此來，非為敘舊，實有一件關乎國運、亦關乎你徐家的大事，需妹妹鼎力相助！”

徐妙錦眸光微凝：

“娘娘請講。”

馬靈蕓深吸一口氣，將朱允文秘密成立聯儲錢莊，吸納貪官豪強之資以充軍費、支撐新政、預備北伐平叛的計劃。

以及需要魏國公府出面背書的關鍵之處，簡明扼要地道出。

馬靈蕓清楚徐妙錦的性格，為人爽快，做事直接，而且性格要強。

故而當時朱允文說到拉徐妙錦入局的時候，馬靈蕓也覺得合適無比。

書房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徐妙錦顯然是在思考，畢竟太突然了。

漕運、鹽引、軍械、皇商……

眼下這件事，她覺得，十分可行，他徐家一旦站在這聯儲商幫前面，必然會吸引來不少的注目。

但同時，徐妙錦也知道，徐增壽被殺，大哥被重用，現在上位對于他徐家的態度也很微妙。

并且上位那句，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徐大將軍，她也早有耳聞。

此外，眼下燕逆被趕到了江北，明軍大勝，眼下來說，他徐家和朝廷，已經綁得死死的。

所以在這個時候，徐妙錦明白，眼下這皇后找上來，這聯儲錢莊的事情，自己出于私心，徐妙錦不甘心就在府上如此沉寂。

之前自己大哥為自己說親多次，不是她不想嫁，而是都看不上。

她心里，還是想著能為徐家做些事情，并證明一番自己。

此外，為了徐家，為了大哥，這件事，自己也必須幫，更何況，這個聯儲錢莊，是馬皇后負責。

她一介女流摻和進來，那就更沒問題了。

她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許久，徐妙錦抬起眼，目光清亮，直視馬靈蕓：

“娘娘，你說咋干，我就咋干，我徐妙錦唯皇后娘娘馬首是瞻，”

聞言馬靈蕓心中一塊巨石落地，握住徐妙錦的手緊了緊：

“好妹妹！本宮代陛下，謝過妹妹深明大義！”

徐妙錦反手輕輕回握，眼中閃過一絲狠意：

“娘娘，既然要做，便要做得天衣無縫。”

馬靈蕓聞言，隨即一愣。

“蘇杭絲綢、松江棉布、徽州茶葉，乃江南命脈，其利巨萬。這些豪商巨賈，家資豐厚，與各地官吏、乃至藩王關系盤根錯節。”

“這些肉，才是肥肉！”

“到時候，聯儲錢莊開業，我以魏國公府的名義，出一筆銀子，如此一來，他們為攀附皇商關系，必趨之若鶩。”

“此輩資金龐大，且多半不清白，到時候，咱們與他們合伙做生意，讓他們也跟著出資……”

馬靈蕓眼睛一亮，她沒想到這徐妙錦竟然這么機靈。

只不過，徐妙錦的想法比上自家陛下，還是差得很遠。

接下來，馬靈蕓則是直接放開了，把朱允文后面設計的那幾條毒計說給了徐妙錦。

方才馬靈蕓只是說了一半，不說后面一半，是在看徐妙錦態度。

而徐妙錦聽了馬靈蕓所說的計劃，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整個計劃，一分錢不往外拿，純靠忽悠和騙。

一時間，二人便促膝長談到了天黑。

當馬靈蕓帶著徐妙錦的三條策論回到乾清宮時，已是華燈初上。

朱允文聽到馬靈蕓拉攏徐妙錦成功，對自己這位皇后很是滿意。

“好！既然如此，皇后，你明日便讓馬驍和徐妙錦秘密碰面，敲定細節。”

“聯儲錢莊，三日后，必須開張，地方就選在大中橋前的一座鋪樓。”

“商幫這邊，在大市街，我讓馬驍買了一套大院子，可以作為商幫的總部，賬目也好，對接一些下人，可以在那里。”

“前期你作為皇后就不要出面，就讓馬驍去跑走，對接那些大魚，此外，錢莊開業的時候，你送一個帖子去即可，魏國公府那邊，送個帖子，再讓徐妙錦出面存些銀子……”

……

戶部衙門里，群臣爭吵了大半日，籌措銀子的良策沒議出半條，反倒是關于改制的爭論愈演愈烈，文臣武將涇渭分明，誰也說服不了誰。

窗外的日頭早已偏，好端端的議事，成了鬧劇。

魏國公徐輝祖臉色鐵青：

“夠了！吵吵嚷嚷，成何體，陛下交代的差事，今日必須議出個子丑寅卯來，都歇息片刻，就在這衙門里用過餐飯，接著議，議到天亮，也得給本公議出個辦法。”

“來人，掌燈，再傳些點心茶水，半刻鐘后，繼續議事！”

短暫的休憩后，晚間的議事開始，圍繞著改制是否可行、如何開源的老調重彈再次響起。

質疑、擔憂、保守的論調依舊占據上風。

景清眉頭緊鎖，練子寧捻須不語，齊泰、黃子澄等人幾次想開口，卻又被更激烈的反對聲浪壓了下去。

就在這膠著之際，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卻恭敬的通傳：

“司禮監奉旨，送陛下御筆文章至戶部！”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門口。

兩個小太監垂首躬身，捧著一卷還散發著淡淡墨香、印在嶄新大幅官榜紙上的文章，疾步而入。

“陛下的文章？”

練子寧，立刻起身，大步迎上前去。

“快，呈上來。”

他接過那卷紙，展開一看，首頁那五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如同驚雷劈入他的眼簾。

論平燕持久戰！

“好，諸位肅靜。”

徐輝祖聲如洪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陛下御筆雄文在此，且聽本公為諸位宣讀！”

他清了清嗓子，洪亮的聲音在大堂內回蕩開來。

文章條分縷析，冷靜而深刻地剖析了敵我態勢，將朝廷與燕逆的優劣勢赤裸裸地擺在所有人面前。

“故曰：欲靖北疆，必先固根本；欲固根本，必行新政，此非朕好大喜功，實乃生死存亡之抉擇。”

“唯有刮骨療毒，再造乾坤，方能積蓄萬鈞之力，一舉蕩平叛逆，還我大明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