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女孩發出一聲驚呼。

火光的一瞬中，她看見姜羽正蹲在那只怪物的后頸處。

他那持著美工刀的手，此刻正鉆出無數的磁帶來；那些磁帶鉆進美工刀劃開的傷口之中，此刻正在...

不斷抽動著。

像是汲取著重油的礦管，它們漆黑如墨，讓女孩甚至難以分出究竟誰是怪物。

她先前就有過感知，明明雙腳已經被砍斷，對方是如何快速移動的...

那些東西，在思緒的感知中就如同...雪花的黑白電視一樣。

她很難說清楚那種感覺，那種混沌的，充斥著噪點的，令人發寒顫的感覺；她甚至都不明白黑白電視是什么。

“...救我啊！”

那怪物身下的人魚發出如此吶喊。

于此同時，在遠處的角落中，一個安寧的男性歌聲則同時響起。

【They left the town before the...】

時間似乎在那一瞬停滯。

所有人都細細聽著那歌聲慢慢游動；它回蕩在洞穴之中，甚至彌散出一種獨屬于千禧年的、安寧而充滿期待的幻覺。

在她身后，陌生的腳步聲則逐漸接近：先遣隊即將到來。

“還愣著干什么？”

“至少殺了他給我們陪葬！絕對不能讓這些秘密流傳出去！”

她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吶喊著。

那怪物晃了晃，聽見了指令，卻像是網絡故障的機器人一般。

她只是在原地顫抖著，看著那股磁帶編織而成的黑線蔓延：它砍斷的僅僅只是磁帶...

那么，那意味著剛剛，這只能夠長出肢體的“人類”，為了設下圈套，不惜將所有的思緒集中到磁帶這邊。

然后，他在另外一側，幾乎是憑借下意識地...用手臂伸入傷口，操控那柄美工刀游動...嗎？

“還愣著干什么？上啊！”

女孩再次吼叫起來。

姜羽瞇起眼睛；視野中，那女孩的手臂也開始滲出粘液。

它開始變形，變得更加鋒利，更加寬闊，最終的形態卻并不如同自己身下這只怪物那般徹底。

果然，她剛剛不進攻，只是躲閃著指揮是有原因的：并不是所有人魚怪物都擅長攻擊手段。

但現在才拼命，已經太晚了。

他調動起自己的“雙腿”，在腦中重復著“跳躍”這個詞匯，隨后，那些磁帶便如同海浪一般，將他托舉起來。

人魚女孩的進攻同時而至，但卻混亂地打歪了非常大的距離。

她的手刀扎進另一只怪物的身體之中，一時間，洞窟哀嚎四起。

果然。

人魚能夠變換外形，但現在已經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她們想要攻擊，回到了原來的模樣，那么視覺就會大幅下降。

這些怪物以來思緒鎖定敵人，那聽上去確實足夠高效，但也一定會面臨一個問題：這會讓她們忽視自己其他的感官。

就如同那些仿生人一樣，姜羽明白這個道理。

末日降臨前，仿生人軍隊幾乎都是團伙作戰的；它們之所以難纏，正是因為每臺仿生人都可以共享彼此的感官。

它們可以肆意分散在戰場上，通過搜尋不同方位的信息，并將那些信息實時共享到一臺仿生人之中。

那臺仿生人擁有更高性能的大腦，能夠實時做出不同的“想法”，從而讓仿生人軍隊們攻無不克。

但，恰恰這只仿生人最容易被殺死：他太依賴其他人共享的感官了，以至于自己的存在感被極大幅度降低。

所以，殺死他的時候，即使對方裝配有多么精密的攝像頭，都會因為慣性錯失感知的良機，而此刻...

更別說是這些人魚怪物。

“...”

他放空思緒，蛇行一般滑到女孩身后，然后舉起手中的美工刀片。

藍色血液迸發出來，還是那塊后頸處：那里正緩慢長出鱗片，但已經來不及了。

戰爭便是如此：往往是一瞬間，誰生誰死便已經決定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女孩吼叫著，但場面已經徹底混亂。

她們的思緒同樣會干擾到自己，因此才需要在剛剛的作戰中，唱一首歌來分辨出敵人。

而現在，這些人魚的思緒已經徹底爆炸開來了：她們再也沒有反擊的手段了。

姜羽明白如此的道理。

他的手愈發麻木，但那柄刀片則愈發深入女孩的脊背；他能夠殺死眼前的怪物，那一刻他那么直覺。

但，下一瞬，那種直覺又瞬間被另一種感官取代。

他聽見某人的呼吸正猛地一滯，下意識從怪物的身后跳開后，才意識到那就是自己的。

一股深藍色的光芒，從女孩的背部逸散開來。

那光芒相當奇特，并不如同太陽或是月光那般輕盈。

相反，它相當沉重，甚至粘稠得如同擁有實體一般。

它們呈現出海水一半冰冷的深藍，蔓延到周遭的空間之中時，姜羽便感覺難以呼吸。

然后，怪異的圖形開始從那光芒之中排列而出。

一個旋轉的圓環開始出現，如同漩渦一般將周遭的空間吸入其中。

“...是魔法？”

他有些不可置信。

女孩轉過身，姜羽從她的眼神中窺見如同暴雨一般的憤怒。

如果是深藍色的話，就一定是圣生命母神一脈的魔法，姜羽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想要后撤，先遣隊的火光卻不合時宜地探出轉角。

“嘁...”

他啐了一聲，最后舉起雙手，在空中對著女孩比劃了幾個手勢。

然后，他轉過身。

“跑！安青晝！”

......

“...對不起。”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另一個黃昏了。

陳牧的馬車依舊搖晃，但這一次，馬車上卻并不是那個懶散的天文臺公子了。

安青晝正低垂著腦袋。

“我利用了你。”

姜羽瞇了瞇眼睛。

思緒一片混亂，他努力回憶起過去發生的一切：哦，對了。

洞窟之中最后爆發了一個大型的魔法。

那東西雖然看著嚇人，實際上的殺傷力甚至還沒有他先前連續釋放兩次的泡沫爆破術的十分之一高。

“我發現了有人正在假扮我，那時候你正在和她聊天...”

“我原本是準備直接沖出去的，是隊長把我攔了下來...”

她說到這里，然后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又咬緊了嘴唇。

“也不對...不能算是她的錯，利用你的的確是我，我當時想...”

想要找到那些怪物的老窩，姜羽不用思考就能猜到對方要說些什么。

畢竟，這想法從根源上便是被他誘導的；況且安青晝只是一個孩子。

她沖動，是能夠舍棄一切追求目標的家伙，這點姜羽覺得沒什么，甚至算是一個優點。

畢竟他從前就向往，能夠成為這么一個勇敢的人。

“至少你最后相信了我說的話，不是嗎？你立刻就遣返了周圍的衛兵。”

“然后你沖過來，一下子就拉住了我的手，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而且...”

他晃了晃腦袋。

“爆炸結束后，那怪物變成了我的樣子，外貌幾乎和一開始的我一模一樣。”

“而那時候的我更像是一個怪物吧。”

“你居然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我是真的，一點猶豫的痕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