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沒事了嗎？”

安青晝遞來熱水。

深夜，遠征隊伍已經停止了行進；火堆像是紅色的北斗七星般排布著，巡邏的衛兵們昏昏沉沉。

她的雙眸璀璨。

“嗯...感覺...除了有點使不上勁以外，都還算是...好吧，也不是特別好。”

姜羽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種感覺。

他廢了很大一股力氣，才將自己的手臂抬起：那里已經纏滿了繃帶。

因為爆炸的緣故，此刻，他幾乎沒穿上什么衣服；一層層的繃帶將他重重包裹起來，讓本就瘦弱的少年更加干瘦。

“那件校服找不到了...抱歉。”

安青晝低著頭。

姜羽其實并不喜歡對方的這幅狀態，無論是之前的狼也好，今天發生的爆炸也罷，基本上都是他自己情愿做出的事情。

就算沒有安青晝，他也會這么做的：他想要了解所有事情的真相。

其實，對于他來說，只要沒有徹底死去，那么問題就都不算什么；但安青晝的責任心似乎過強了。

“在爆炸結束后，我和女獵人又搜了很久的時間；但最終只找到一片灰燼。”

“所以你那個能夠掏出神奇物品的口袋，可能已經...”

姜羽揮了揮手：是時候告別那個無用的口袋了，那里面的筆記都是初中生才用的。

他早就畢業了。

“話說回來，當時...你是怎么認出我的？”

他指的是在爆炸結束之后。

雖然意識模糊，但不得不說，磁帶幽靈女士賦予他的能力的確有些過于荒誕了。

他感覺自己被炸成了一塊一塊的，但硬生生就是沒有死去。

他的意識在那一刻開始分裂，自動生長出許多磁帶；同時一股對于人類文明的、怪異的無比渴望的情緒控制了他。

“太好了，姜羽沒有被那怪物的爆炸徹底殺死！”

他聽見女獵人激動的感嘆聲：原來對方還是看的起自己的。

但那個聲音卻并不是朝著他傳來的。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的腦袋正滾落在一旁，肢體同樣四分五裂。

那是一種神奇的錯覺，就如同一只蘋果被人砍成了幾塊，在空氣中氧化后又重新活了過來。

他緩緩站起，在磁帶的托舉下。

那聲音如此輕盈，在場的所有人似乎注意力有都被另外一側的“自己”吸引了過去。

于是他同樣開始好奇，自己在它們眼中究竟是什么模樣。

他緩緩托舉著自己，將視線移到了眾人的焦點。

“...”

那是一個蜷縮著的少年。

那少年渾身上下都是傷口，生命卻并沒有大礙；他的全身散出零碎的光芒，在黃昏之中。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些零碎的光芒并非什么魔法物質，而是...

碎掉的玻璃。

少年的五官清秀，臉上卻溢滿傷痕。

他躺在那零碎的亮閃閃中間，鮮紅的血凝聚成湖泊，乍一看就如童話中的生病的小紅帽一般。

他披著一襲碎掉的玻璃棉被，余暉中，就如此靜靜躺在那里，呼吸平穩，似乎做了一個好夢。

“這絕對不是我。”

對于自己的氣質究竟如何，姜羽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于是他下意識這么說了出來，聲音卻是仿生人搭載的中性音色。

衛兵們于是紛紛轉身。

它們的臉色驟變，甚至連女獵人那一臉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都開始慘白；姜羽知道她們是被突如其來的自己嚇到了。

萬幸的是，安青晝突然向自己沖了過來。

她張開雙臂，擋在高大的姜羽面前，然后用發顫的聲音對眾人說到。

“雖然很奇怪...但這個才是姜羽。”

“那少年是怪物偽裝的！”

...

“所以你是怎么認出我的？”

回到現實。

姜羽并不記得自己在使用千年蟲穿越后，向安青晝透露過自己的身體情況。

她最多是見到了幾個傷口，便能在那種情況下...果斷做出決斷嗎？

“你不會流血，我又不是不知道。”

她聳了聳肩。

“而且，你睡覺的時候沒那么好看，至少不會整個人蜷縮起來。”

“哈？”

“不僅如此，你睡覺的時候，喜歡整個人平躺開來，一副毫無顧忌的樣子。”

“有時候還會說夢話，夢見旅游啊談戀愛啊什么的，做噩夢還會突然抱住旁邊的東西。”

“不是，等等等等一下，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們到這座城鎮之后就分開住了啊...”

“有時候半夜會睡不著啦...”

安青晝伸出一根手指，將自己的金發繞了幾圈。

它們又開始伸長了，姜羽這么意識到；再過一個夏天，估計就能超過肩膀很多了吧。

幸好那時候就是秋天了，頭發長了也不會太熱。

“醒了就不要在這里勾搭我的隊員了。”

一個不太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響起。

姜羽不用回過頭都知道那是誰：塊頭粗壯的女獵人。

“雖然你這一次干的漂亮，剿滅了一個怪物窩點，甚至還俘虜了一整只人魚...”

“但我對你的態度不會好上多少的，你這個一點肌肉都沒有的家伙。”

她也就是嘴上說說了，姜羽表示毫不在意。

“哈？你再說一句？”

好吧，還是很在意的。

“我就說，怎么了？有本事康復了之后和我打一架啊？沒肌肉的...”

“嘁...算了。”

最后，她粗暴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女獵人抬起手，一下子便把渾身癱軟的姜羽抗在了肩上；她平穩地走著，安青晝則在一旁跟隨。

篝火的星星點點中，腳步聲噼啪作響。

“帶你們了解點有用的東西。”

她這么說著，走到了一處帳篷前。

守門的四位先遣隊員向女獵人行了一禮，隨后便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帳篷之中，躺著的正是...

那個渾身玻璃渣子的少年。

“她為什么還假裝是我？”

“易容的功能受損了吧；這家伙發動了一整個爆炸，自己的命能留著都是萬幸了，居然還能想到在最后時刻變成你的樣子。”

...看來她的確很想混入村子。

“能夠查明那個爆炸的魔法構成嗎？我感覺像是...”

“不用顧忌，就是圣生命母神的信仰。”

女獵人相當直白地簡述。

這倒是讓姜羽很好奇：畢竟，按照情理來說，圣生命母神回應了怪物的魔法祈求，這對于信徒們來說本來應該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

但，或許是因為她是先遣隊隊長吧。

“母神回應了怪物，這件事情不說對天文臺了，就連對我這樣的叛逆家伙也是不小的打擊。”

“但那就是事實。”

她嘆了口氣。

“天文臺的專業鑒定師會給出結果的，但那應該是返程之后的事了。”

“不過，雖然我不喜歡你，但作為先遣隊的隊長，姜羽先生，我還是需要對你表示無比的感謝。”

她彎下腰。

“天文臺的預言之中，所有先遣隊成員都會死在這次遠征，并且無功而返。”

“你現在已經改變了這個歷史。”

這句話聽上去很奇怪：明明是還沒發生的未來，憑什么搞得一定會發生一樣。

“所以，從此往后，無論是什么問題，關于先遣隊還是天文臺，只要是先遣隊知道的，我們都樂意給姜羽先生幫助。”

姜羽瞇起眼睛：有一個事情他很早就想問了。

“那些碎玻璃渣，是這只怪物沒有在爆炸中死去的原因嗎？”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