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臺故意將那只怪物帶到現場來栽贓先遣隊，其實我能理解它們這么做的原因?！?

在城墻之上的牢獄之中。

鬧劇結束之后，城內剩余的衛兵終于支援而來。

它們將現場的所有人都控制住，并借用監獄將人員分開，一點點檢驗是否還有怪物混入了眾人。

“先遣隊想要真正探索出一條躲避末日的道路，但這種理想太過崇高，甚至連大部分先遣隊隊員都難以相信，他們能成功。”

鎧甲騎士谷雨如此說到。

衛兵們分散先遣隊時，姜羽能很明顯感覺到前者的遲疑；甚至可以說，先遣隊幾乎是自愿分成了幾組走入牢房之中的。

姜羽對那個金屬大只佬很感興趣。

更何況他剛剛看見了自己在水鏡下的特殊，或許這正是能夠進入先遣隊的機會。

“而我們的確幾乎一事無成...”

“因此，雖然大部分人都不言說，其實在那個末日預言前，他們也早就做好了放棄的準備了?！?

姜羽點點頭。

他會想起當時鬧劇后的周遭：人們呆呆地醒來。

或是直愣愣地站起，或是直接坐在地上；他們幾乎是成為了木偶一般，看著項清明那正長出鱗片的怪物當場殺死。

然后，一個女孩大哭起來。

她剛剛經歷了水鏡中的幻象，此刻又看見那怪物丑陋地、殘忍地被殺死，不免便精神有些崩潰。

而她一旁的母親也就那么愣愣地聽著她哭泣，不僅沒有挽身安撫，甚至自己的眼圈都開始紅起來。

最后，細細簌簌的言語開始跳躍著傳播。

“是啊...只剩下75年了...”

“反正都沒有希望了...還要努力干什么...不如過好自己的日子...”

“我的祖父是在一場饑荒餓死的；當時就是因為城里的作物不行，先遣隊又征收大量糧食...”

“現在我們的生活好了，七十五年也夠活了，為什么還...”

“不要這么說...我們放棄了，下一代該怎么辦？還有七十五年，說不定...”

“哪有什么說不定的奇跡...整整幾千年過去了，那可是神許下的預言...”

“要我說...我們干脆就別生下孩子吧...不能讓他們直面那場末日，那太殘忍了...”

一種無比壓抑的氛圍。

“關于那場末日，你們都無比相信嗎？”

回到現實，姜羽嘗試著如此詢問。

女獵人一直回避他，而谷雨則或許不同；此刻，檢查的衛兵還沒到來，他和另外兩名手下的先遣隊成員只是沉默著。

“關于那場末日，似乎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活在它的陰影里：城墻，儲糧，天文臺，甚至是流傳在城鎮之中的文化商品...”

“可大家又幾乎是瘋了一般地回避這個問題：沒有人告訴我末日究竟是什么，它會如何發生，又是誰造成的?！?

“這甚至讓我...”

姜羽想說，這甚至讓他很難相信末日的真實性。

是的，他就是從那場末日之中逃出來的；他知道，在七十五年后，的的確確會有一場漆黑的、吞沒一切的寂靜洪水殺死現在的一切...

但那是他的視角；他發現自己真正想知道的，是此刻城鎮活在陰影中的人們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

“聽上去確實有些荒謬?！?

谷雨點了點頭；除開殺死怪物，這還是他在姜羽面前做過的第一個表達信息的動作。

“但你和我們不一樣。”

他揮了揮手，示意兩個先遣隊士兵走到自己身旁。

“我們從圍墻高筑的城鎮中長大，我們從小便接受教會關于圣生命母神和末日的教育?！?

“如果不是先遣隊，我們甚至永遠不知道高墻外面的世界長相如何?！?

“在我們心中，關于神，關于末日，關于生命和存在，這些命題早就如同寄生的藤蔓一般，死死纏繞進靈魂深處了?！?

“打個最簡單的例子吧?！?

然后，其中一個先遣隊衛兵接上了谷雨的話；他摘下頭盔。

那是一個同樣年輕的男人，定著一頭漂亮的綠色卷毛，下巴卻離奇消失了，被一個嚇人的傷口取代。

“如果在某一個雨天，你被趕出了天文臺，你會下意識預知到什么？”

“會...預知到自己會被暴雨殺死？”

姜羽嘗試著帶入了一番。

“是的，人會在暴雨中死去，這就是你和我都有的共識；而末日必將到來，這對我來說是同樣的，不可否認的東西。”

綠毛男人這么解釋著。

姜羽皺了皺眉頭；他有些不可置信，并且很快就嗅出了對方語言中的漏洞：人之所以會被暴雨殺死，這是經過實踐檢驗的東西。

而這個城鎮之中的人根本就沒見識過那場真正的末日；這兩者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

除非...

“雖然不知道你是何方人士，不過既然隊長信任你，我今天也就不隱瞞了。”

“你應該稍微了解過吧，關于那場末日?！?

“那是圣生命母神在很久很久以前犯下的錯誤：祂收養了一個天生邪惡的孩童，并將自己的一部分力量交給對方，企圖感化出一位善良的使徒來。”

“但祂最終失敗了，不僅自身元氣大傷，那名使徒也成為了一位邪神；在最終被封印前，那邪神在褪色之雨的基礎上，創造出了一系列天災?！?

“我問你，你相信神的存在嗎？”

他的語氣一轉。

姜羽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他相信。

畢竟這個世界上已經發生了太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了，從這點上來反推，神存在，這確確實實就是最好的解釋了。

“應該吧?！?

“好，那你信仰神嗎？不僅僅是圣生命母神，什么神都可以?！?

“不信?！?

姜羽這一次搖了搖頭。

綠毛于是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他嘴角抽搐，下方的傷口也就跟著晃動起來。

“這就是原因：你是根據種種現象，迫不得已才推測出神明的存在的，因此從潛意識上，從本質上，你“否定”神?！?

“但是我們不一樣?！?

“從我們出生開始，家人就會向神祈禱平安；我們這個城邦的所有人都會被圣生命母神偷偷取走一件事物?！?

“然后，她會給我們一個沒什么用的“神性”，比如我，我先天就擁有比旁人更快的閱讀速度，因此加入先遣隊前，讀了許許多多的書籍?！?

對，神性，如果不是對方提示，姜羽甚至都快忘了這一點了。

安青晝也有提到過類似的說明：每個人出生時都會被神賦予一種神性，原來規律在這個村莊中同樣存在。

這很奇怪：如果村莊之中每個人都有神性，像是安青晝那頭堅韌的金發，估計他早就想起來了。

“比如他，他的神性是手腕能更好的彎折，因此使用武器時能更加的心...”

綠毛指了指另一個先遣隊成員。

“因此，在我們心中，神存在，就和人一定會死去一般必然；我們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推斷就能認定，神許諾的一切都會發生?！?

“而且...說來慚愧...”

他苦笑一聲。

“你是不是發現了，我們的神性都非常的...無用。”

“手腕能夠彎折，或是閱讀速度更快...這種神性在幾百年前，在那個奴隸制還存在的鎮上，是會被當成廢物鄙視，甚至淪為奴隸的...”

“但現在，我們甚至已經是矮個子里拔高個子，是城中為數不多能加入先遣隊的家伙了...”

“神賦予我們的力量越來越弱，取走的東西卻越來越多...這說明...”

“祂在漸漸死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