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用水做的鏡子。

在修女漩流將鏡子高舉起的瞬間，周遭便似乎被映入了鏡面那緩慢的漣漪之中；望向那面鏡子的人，紛紛停止手中的動作。

安青晝的臂膀顫抖著。

那柄金屬弩箭被她平舉，此刻正不斷抬起又放下；似乎那面鏡子之中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怪物一般。

“這是教會的容器嗎？”

姜羽皺起眉頭。

在眾人起伏的呼吸聲中，他聽見一陣獨屬于金屬的碰撞聲。

先前那個全身鎧甲的、如同博物館里中世紀雕塑一般的人物，踏著沉重的步伐向他緩緩走來。

似乎除去自己和那鎧甲男之外，周圍的人都已經陷進了那枚鏡子里；于是他嘗試著向對方詢問。

“它存儲的魔法...是能夠控制住所有人的行動？”

鎧甲男并沒有回答。

他只是緩緩走到了姜羽身前，將身子一頓，關節(jié)處的鏈甲便丁零當啷摩梭起來。

或許是有些太冒昧了，姜羽這么想著；畢竟，從外表上看，眼前這鎧甲大只佬毫無疑問就是先遣隊的領軍人物。

“那件容器名為【水鏡】，傳說，是圣生命母神用祂一個失足死去使徒的眼淚凝成的。”

許久，也或許僅僅只是一瞬，鎧甲大只佬這么說到。

“圣生命母神使用它來規(guī)訓深海中的人魚一族；祂以此規(guī)訓人魚將生命賦予具體的事物，而并非泡沫般的虛無。”

“所有注視這面鏡子的人，都會在那鏡子中看見自己最為惶恐的事物。”

最為惶恐的事物。

姜羽想了想；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說到害怕的事物，他其實有不少。

蟑螂，上班打卡失敗，或者是壓根就沒有聽到鬧鐘...

如果一定要說是最惶恐的事物...

那應該是那個自稱為研究員的幽靈女士吧；那個家伙至今來歷不明，姜羽也根本不知道她的那套言辭之中有多少謊話。

更關鍵的地方在于，每次面對對方時，他的的確確能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惶恐。

“一個人的惶恐越是深刻，那么它就越容易陷入水鏡的幻象之中。”

“先遣隊因此使用水晶來考核今年的新兵；你明白的，之前出現(xiàn)了一些不算太好的事情。”

金屬鎧甲繼續(xù)解釋著。

姜羽裝模做樣地點了點頭。

看上去他還算是走運了：幽靈女士因為使用千年蟲，估計現(xiàn)在還在被那些所謂的“神”像是檢查病毒一樣查殺。

而魔法都是來自于“神”的力量，因此他陰差陽錯便沒有看見幻象。

“那是你的親人，對嗎？”

金屬大只佬伸出手，指向仍在水鏡前掙扎的安青晝。

按照身份來說是的，不過姜羽覺得，既然一切都是女獵人操辦的，那么對著眼前的大只佬說謊也沒什么意義。

“差不多。”

“她很努力，但是，靈性可能還不夠；你看她的手腕。”

姜羽于是順著指引，看了過去。

安青晝瘦削的關節(jié)處，此刻，青筋已經將皮膚頂起；她顫抖的越來越厲害。

“你覺得她的問題是什么？”

“太用力了。”

姜羽這么回答。

“如果要瞄準東西的話，就絕對不能太用力，因為肌肉會在繃緊的過程中逐漸失去力量，等到機關觸發(fā)的一刻，一切就會垮掉。”

這點他還是很清楚的。

畢竟他曾經就是沖鋒于前線的一名士兵；實話實說，明明那幾乎是一場瞬間結束的戰(zhàn)斗，但他還是感覺炮火里的日子，好長好長。

“當然，其實我覺得可以把所有的箭矢都射出去。”

“你們只是規(guī)定射中那枚鏡子就可以了吧；既然沒其他約束，那么不如用炮火壓制...”

“這些都只是次要原因。”

出乎意料的，鎧甲大只佬并沒有夸獎些什么。

“她的瞄準技術甚至比我都更加出色，因此絕對懂得這些道理；你看，她的手在微微上下晃動。”

“這并不僅僅只是因為惶恐，而是她正在根據記憶調整自己的姿勢；恐怕她從看見那水鏡的一刻便再沒想著瞄準了。”

似乎是順應著對方的話語，在水鏡的漣漪下，安青晝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無法戰(zhàn)勝那些幻象，所以干脆直接認輸。”

“然后，她憑借自己先前、在望見水鏡前一瞬間的記憶，憑借其余感官來調整自己的姿勢，保證自己的弩箭能精準射出。”

大只佬轉過身，那只厚重的、比姜羽整個人還粗壯的臂膀，從安青晝的方向直直指向姜羽。

“所以，你認為這種情況下，她能夠通過考核嗎？”

“...？”

姜羽覺得眼前這家伙有些莫名其妙：除非那個漩流修女使詐，將水鏡移動，否則安青晝一定能射中。

這種情況下，為什么拿不到先遣隊的資格？

“啊啊啊啊！”

他皺眉的霎那間，先前，站在安青晝身旁的另一個衛(wèi)兵則突然開始發(fā)起狂來。

他整個人都陷入崩潰的境地，將駑一丟，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姜羽這時候才意識到，并不僅僅只是那衛(wèi)兵。

在場大部分人的神態(tài)都不算太好，尤其是...

那個先前被項清明按在地上的、加入先遣隊的光頭男。

他似乎是三組，也就是肥胖男人那邊的隊伍里的；按照道理來說，那隊伍的人數比二隊更多，此刻正應該在城墻之上，進行另類的考核才對。

但，這個光頭男不知是何問題，此刻居然正呆愣愣地站在人群之中。

他的臉色蒼白，身體抽搐地厲害，甚至將周圍的人都推倒向一旁。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他正做出一個令姜羽無比熟悉的動作。

人群的呼吸聲中，他緩緩從地面上爬起，然后將嘴張大...

他高舉右手，硬生生便將那只手塞入了自己的喉嚨之中。

隨后，他疼痛地抽搐起來，眼角分泌出粘膩的漿液，一股啞而空蕩的嘶吼聲爆發(fā)。

“嘁...壞事的東西。”

鎧甲大只佬啐了一口。

那一瞬間，姜羽只感覺身旁一陣大風吹過；等到他再回過神來，先前那大只佬站立的地方，已經被踩出了一個干裂的土坑來。

至于那身披鎧甲的家伙。

他幾乎是同時便重重砸在了那光頭男之上，一拳電光石火般的速度，那光頭的血肉便橫飛開來。

奇怪，那光頭的血...是深藍色的。

姜羽回想起那些人魚怪物，它們的血同樣也是深藍色...

他有些頭皮發(fā)麻，下意識將手一伸...

那沾滿手心的深藍色血跡之中，似乎正有著蠕蟲一般的東西爬行著；姜羽知道那是什么。

他曾經在地下研究院里看間過這玩意兒：是仿生人那一身藍色的毛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