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子修女微笑著；她朝姜羽揮了揮手，示意他走近一些。

“她認識你嗎？”

安青晝如此詢問著，但姜羽同樣也相當困惑。

“是之前那個送我們面包的修女，后來就沒見過了。”

“她似乎有一個叫做“漩流”的名稱，我猜那應該是教會賦予她的；可能和這一次你的考核有關吧。”

他老老實實地回答。

拉著手腕，他領著安青晝穿越人群的中央；很快他便聞到了一股極其濃郁的香料氣息。

是那個坐在漩流旁、正翹著二郎腿的男子身上的傳出；在如此炎熱的環境之中，他依舊裹著那件正裝，臉上是最經典的假笑。

“這位就是姜羽了。”

出乎意料的，漩流卻并沒有在意安青晝，反是指著自己這么介紹到。

“我剛剛還和你提過，地圖測繪那邊來了一個相當能干的小伙子。”

“他雖然沒什么經驗，畫圖紙的時候卻利索的很；最關鍵的是，每天干起活來，比以前被皮鞭抽的奴隸還賣力。”

“...那還真是給你撿到了。”

旁邊那個雍容華貴的男子也哈哈大笑起來。

姜羽突然有些尷尬：他的的確確干了一份地圖測繪的工作。

但他并不知道那工作原來是隸屬于眼前這個修女的；那天被送完面包之后，他心情大好地逛了一圈，很快便在黃昏時找到了一份工作。

起初他以為是類似于搬磚一樣的日結。

畢竟，那時候他看見幾個曬得黝黑的粗壯男人在腦袋上纏著厚厚的布匹，正蹲在一座垮塌的石頭屋旁記錄著什么。

誰知道呢？

那幾個家伙，在看到他能一邊抱著二十五根面包，一邊流暢地使用兩根手指繪出柔和的弧線之后，就突然間兩眼放光。

兩個壯漢生怕他跑了，一前一后就把他架了起來。

他們嘴里大喊著什么“是測繪的天才啊！工程項目有救了！”之類的話，又是加工資又是畫大餅，最后武力威脅都用上了，連夜就讓他得到了這份工作。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份工作實際上名為“測繪”。

半個月前的那場暴雨無疑給整座城市帶來了不小的變故：雖然大部分物件都復原了，但從精細地角度看，一顆石頭，一棵樹，甚至是一棟房子...

它們都有可能在暴雨前后產生位置的偏移。

而地圖測繪隊就是干這些事情的；它們在圍墻之內到處跑，跟著以前的地圖來對比是否發生了什么混亂。

例如測量一下小土坡是否更高，湖泊的深度、石頭屋是否出現裂隙或是不牢固的地方之類的...一切異常都需要繪制在新的地圖上。

“小子，教會的第三修女可是當著我面稱贊你；你就準備站在那不動嗎？”

男子見姜羽不說話，又這么打趣了一句。

天氣很熱，他的額頭上卻并未滲出一絲汗珠；他從外套的內側口袋中捏出一把折扇來，一雙眼睛則瞇起的像是貓咪一般。

姜羽于是撓了撓腦袋，應酬幾句對方的夸贊：這對于曾經是成年人的他來說并不算什么難事。

“哈哈，我也只是...”

“所以我說，那城主的改革可謂是好處多多。”

他的話語突然冷了下來，似乎是早就準備好地一般，開始諷刺起來。

“明面上給了奴隸一個翻身生活的機會，但實際上，奴隸永遠是個奴隸。”

“它們的根不會改變，它們的卑劣刻進骨子里，只要裝模做樣給一點教育和身份，它們就會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好處。”

...？

姜羽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

他不明白眼前的男子是真傻，還是因為某些特殊的目的說出的這番話；但在那一刻，他能夠感覺到...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幾人身上。

天氣本就燥熱，此刻，人群又緩慢地圍了上來，將正中央的幾人環成一個圈。

漩流修女似乎也有些驚詫；她的身子抖了抖，然后連忙按在那男人的身上。

“不要這樣說...你好歹也是天文臺內長老的一員，天文臺...”

“呵呵，天文臺可從來沒招收過奴隸。”

人群中，死一般的寂靜開始蔓延。

“漩流，你知道先遣隊為什么總是一事無成嗎？知道為什么現在教堂越來越難以顧及群眾的生活了嗎？”

他指了指姜羽，然后又指了指安青晝。

“是因為奴隸的質量層次不齊。”

姜羽感覺背后發寒。

天文臺，姜羽當然知道那是位于城市中央的建筑；但那里常年被封禁，普通群眾想要在晴天進入，據說只有通過每年夏至和冬至的考核，成為一名氣象觀測員后，才能被允許。

而眼前的家伙，不管他是為了做什么...他很明顯是在挑動矛盾。

“在場的各位都知道，一個月前，是先遣隊執意違抗天文臺發出的暴雨預警，強行躍出城墻。”

“結果想必各位也已經了然：怪物混進了城鎮之中，不僅弄得人心惶惶，先遣隊自身也元氣大傷。”

“我們用了多少年，耗費多少財力才培養出的先遣隊，就因為一個奴隸出身的頭領，七個隊損失了整整四個！”

“怎么，要我說...”

“你不要得寸進尺！”

姜羽正想領著安青晝后退，一柄寒槍已經率先刺了出去。

從人群之中，一個身著輕甲的光頭男子跳了上來；他顯然已經怒火中燒了。

他持城墻衛兵配備的金屬長槍，對著那男子邊是一陣亂刺；他的嘴中大罵著，身手卻并未受到憤怒的影響，一招一式都無比規整迅捷。

這把姜羽這個局外人有些看懵了。

說實話，他雖然不知道一個月前的那場暴雨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也能從這幾天的蛛絲馬跡中嗅見一絲端倪。

現在，那天文臺來的貴族男子這么一激，加上群眾里又有幾個開始高喊起來，一時間場面就相當混亂。

他再回過頭。

那持著長槍的光頭衛兵揮動起槍來的速度正越來越快；他的身子重心沉了下來，對著對方的胸口便是連續幾刺。

但那貴族男子只是嘻嘻笑著往邊緣閃躲，也不反擊，只是左右搖晃著，每次都剛好避開長槍的槍頭。

他甚至還開著折扇，上方是教堂和天文臺的聯合標志。

“果然，奴隸也就這個水平了，先遣隊現在選拔的隊員，遠遠不如以前的萬分之一啊。”

“在座的各位，好好想想，你們每月交出去的如此昂貴的稅賦，就甘心被用在這些廢物的身上嗎？”

他露出一個陰險的笑來，突然將手腕一擰。

那折扇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快速折疊，然后被旋轉著，順著他的手腕被直直拋向天空。

于此同時，他那只拋出折扇的手腕猛地翻轉，扭過槍頭的瞬間，如同一條蟒蛇一般將后面的槍柄纏住。

隨后，他身子一頓，一股力道便猛地震蕩向周遭的空氣之中；之間那金屬槍頭下的木槍托已經從中間斷折開。

那持著槍的光頭男表情一陣抽搐，握著半只槍柄，極為痛苦地便跪在了地上；那貴族男人則將剩余的半只槍柄猛地一擲。

金屬槍柄倒立著被丟出，硬生生刺進土地之中，幾乎是擦著那光頭的頭皮；然后...

“啪嗒。”

他袖手一伸，電光火石間，剛好接住那柄剛剛被拋起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