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本就燥熱的房間中，此刻，甚至連空氣都變的粘稠起來。

安青晝舉起手弩。

她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如果不是任務的提示，不會有人能將眼前那個肥胖的中年男衛兵同那位修女聯系在一起。

那個最終停留在村莊之中，靜靜等待著末日降臨的老修女。

“...不用緊張...我一般都是實話實說。”

姜羽舉起雙手，表達自己并不愿意起沖突的立場。

“而且...你知道的，石頭屋的隔音不算好，如果你嘗試殺死我的話，估計我就會忍不住發出讓衛兵聽見的慘叫聲。”

“...好。”

那中年衛兵如此張開嘴。

奇怪的是，這一次，那聲音卻并不沉重或是粗糙；相反，那是一個還略帶稚嫩的女性聲音。

她緩緩面向兩人，渾身的脂肪開始脫落；無論是圓滾滾的肚皮，是臉上的抬頭紋，甚至是粗壯的手臂...

所有多余的地方都褪去為粘液。

那粘液將兩人的視野遮擋住，產生出如同霧氣一般迷蒙的效果；一個瘦削的女孩從其中緩緩出現，像是鉆出蛻皮的蛇一般。

“我只是借你們的房間躲避一會兒；等我離開之后，你們做什么都無所謂。”

那女孩如此命令著。

出乎意料的，她的樣貌相當出眾；如果說安青晝如同櫥窗里的人偶，那么眼前這家伙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公主”。

配合上那幾乎驕傲到令人疏遠的神色，那雙時刻傳達出憤怒的、漆黑的眼眸，姜羽很難將眼前之人同記憶中那個老修女聯系在一起。

就連她的聲音也相當輕靈，是老修女那破風箱一般的嗓子無法比擬的。

但，姜羽還是確認了下來：眼前之人就是記憶中那個老修女，年輕時候的樣貌。

她的手中抱著那只熟悉的頭顱。

名為“珊瑚”的，仿生人的機械頭顱骨骼。

“這個，你們怎么搞到的。”

“在天文臺之中找到的；你對它很感興趣嗎？”

看著眼前的女孩皺起眉頭，姜羽明白自己先前還是多多少少猜對了一點。

這家伙能通過某種方法感知到眼前的行李箱。

“呵呵...差不多吧；我最后再警告一遍，如你們所見，我是一只怪物。”

她的臉開始分泌出粘液；幾副新的皮囊輪流在那粘液上顯性，像是肥皂泡上的幻象。

“只要我想，我能輕易模仿出你們的樣貌和聲音；所以別想著做些小動作。”

“只要你們現在不和我鬧得你死我活，那么往后一切都會安好。”

她指向石頭屋外正傳來的、奔跑的腳步聲。

“...”

安青晝沉默著放下了手弩。

她顯然也已經將眼前的家伙同記憶中那位老修女開始聯系起來；她沉默著望向姜羽，后者無奈聳了聳肩。

“如果衛兵嚴刑拷打我們怎么辦？”

“實話實說就可以；那些迂腐的衛兵這輩子也不會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怪物。”

眼前之人相當高傲。

“那先遣隊怎么辦？”

“呵呵...放心，至于先遣隊那幫人模狗樣的家伙，他們只會把這件事特意壓下來，不讓群眾知道。”

“是因為不讓大家擔心，群眾之中混進了一個怪物嗎？”

“沒那么簡單。”

她仔細端詳著那行李箱，一只眼睛則同時從后腦勺的區域鉆出；好消息是，那眼睛之中的防備更多已經轉化為了傲慢。

“呵呵...如果你們對先遣隊有所耳聞，就會聽說，在一個月以前，因為暴雨造成的意外...”

“那群先遣隊將兩個相依為命的孤兒推出了天文塔樓。”

姜羽點點頭。

安青晝和他的身份就是那兩個孩子給予的；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已經能隱約感受到了。

一個月前的那場褪色之雨，給這個城鎮造成了不小的變故。

“呵呵，我就是那兩個孤兒中的一個。”

眼前的怪物卻這么說著。

“誰能想到呢，那女孩被推出天文塔樓后，居然意外地在暴雨中并未死去，而是和一只人魚怪物融為了一體。”

“你就這么告訴先遣隊吧，如果你愿意的話。”

她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

隨后，大量的霧氣蒸騰開來，石頭屋子瞬間便如同桑拿房一般燥熱。

姜羽下意識蒙住眼睛。

“...那個修女真是藏了不少東西沒和我們說。”

最后，等到兩人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石頭屋中已經空空如也了。

怪物帶走了兩人的行李箱；萬幸的地方在于，那行李箱中并沒有什么行李。

“她說自己曾經擔任過修女，并且信仰圣生命女神...”

“現在看起來...這簡直一派胡言啊。”

他這么吐槽著。

真正的衛兵很快便敲響了兩人的房門；它們簡單掃視了一番石屋，甚至連地上殘留的粘液都沒有看清便匆匆離開了。

“我們正在搜查一只怪物；它潛入了這片區域。”

“放心，它并不危險，但如果發現了它的蹤跡或是形影，請立刻報備。”

衛兵們這么說著，隨后便轉身離開了。

而在其后的三天里，一切似乎也的確稀松平常起來。

那能夠易容和模仿聲音的怪物徹底沒了蹤跡，衛兵們也不再詢問；姜羽憑借自己的努力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就連襲擊先遣隊的案例似乎都減少了許多。

二十五個面包還沒有吃完，但一切風波似乎還沒掀起便已經結束了。

“今天的人很多，似乎是教會專門派了人來觀摩先遣隊。”

“你抓緊我的手，不要走丟了。”

安青晝這么囑咐著。

城墻之下，兩人低下頭，一起擠進川流的人群之中。

來到圍墻內城鎮的第五天，安青晝正是參加考核的日子。

人群歡騰著，似乎今天是個異常值得慶祝的節日；它們圍繞成一圈，最外圍是售賣著飾品和食物一類的商販，再往內走，便開始參雜出更多形形色色的人來。

幾十個修女正圍成一圈，閉著眼睛祈禱著什么；另外一側，則是身著這擁有先遣隊特殊隊標的士兵。

一個黑發微卷的眼睛男人一襲正裝，此刻打扮地像西方古典劇中的王室貴族一般。

他輕撫著耳朵上的寶石吊墜，正翹著二郎腿，和站在一旁的修女又說又笑。

那修女的身材非常高大，姜羽幾乎是一瞬間便想起了對方的名字：是漩流，漩渦的漩，水流的流。

就是她大發慈悲施舍了自己二十五個面包。

“...稍等。”

那名為漩流的修女正低頭和男子說著，突然間便扭過頭來。

她掀開臉上的薄紗，深藍色的虹膜之中，映出姜羽的眼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