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蟲，姜羽對這個詞匯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一個散布于二十世紀末的傳言；當時電子設備開始擁入人群視野，那個另所有人期待又恐慌的千禧年也即將到來。

“時間會錯亂的吧。”

關于那個傳言，大家其實都理不清其中的邏輯。

為了節省儲存空間，當時的手機和計算機，基本都使用年代的末兩位來存儲時間，例如“1997”，就用“97”來代替。

所以，如果時間抵達了2000年，那么先前的存儲手段就會產生錯亂。

“手機會報廢吧。”

“不知道到時候還能不能打電話。”

最開始，人們似乎都只是擔憂自己的生活；直到某個傳言如同走廊中的水一般緩緩淌出。

“我是說...如果這個世界存在“神”，祂是不是也使用類似的方法紀年？”

“仔細想想，相似的年份之間發生類似事情這種事，是不是比例很高啊？”

這當然是無厘頭的謠言；但當時他還很小，幾乎是下意識便相信了。

“千禧年可能會和一百年前重合起來吧...例如一個城市里出現了另外一個城市這樣...”

“遺忘也有可能啊；也許我們邁進千禧年之后，世界便會突然煥然一新。”

“到時候就沒人再記得2000年以前都發生過什么了；它們以2000年作為人類歷史的原點。”

當然，最終，一切什么都沒有發生；千禧年的他該讀書讀書，千禧年的人們該生活生活。

只是，當他某一天再回顧，發現那傳言已不知何時深深埋進了他的心里，就如同一條已經結了蛹的蟲一般，不知是徹底死去還是會在某一天飛行。

“總之，你只要明白，這東西開啟需要消耗難以想象的某種事物。”

“并且，它能帶你回到過去。”

磁帶幽靈女士最后這么說著。

她消失地異常迅速，如果不是此刻那圓環依舊在轉動，姜羽甚至懷疑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而已。

屏住呼吸，最后的時間之中，他再鼓起勇氣看向那圓環。

此刻那圓環已經徹底成為一只漩渦，無數的影像從那漩渦之中浮現而出。

爆破的泡沫收縮成球，碎裂的石頭屋重新建立；人魚怪物們回到地底，雨逆流而上，重新凝結成烏云。

最后，那只被他丟盡大蒸騰的巨狼，緩緩從那圓環中央爬了出來。

“...”

它張開大嘴。

“我經過了變異，能抵擋一定的名為“時間”的輻射。”

“末日已經來到，快點被我吃掉吧。”

它發出機械的聲音。

姜羽咽下一口唾沫。

他似乎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一幕：世界即將毀滅，必須躲進狼的肚子中才能逃出生天，但這一次...

他成為了主導的那個家伙。

他向巨狼點了點頭，然后緩緩轉過身，把仍在昏迷的安青晝背在背上。

一股清甜的梔子花香氣傳來，他緩緩走向巨狼的血盆大口。

“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最后，在巨狼之前，他又扭過頭，看向依舊呆滯的老修女。

她仍然只是抱著那無用的，名為“珊瑚”的機器頭顱，用那雙黑豆一般的眼睛，魔怔一般注視著遠方。

但遠方已經不存在了，擁有的，僅僅只是吞沒一切的洪水。

“那里有大海嗎？”

“沒有，但你能活下去。”

“那算啦。”

老修女露出一個微笑。

姜羽于是點點頭。

他換了個姿勢，將安青晝盡可能安穩地抱在懷中，然后低下頭，鉆進那腥臭的狼的咽喉里。

一陣熟悉的、腥臭的、溫暖的失重感。

然后，他再次感覺到巨狼開始奔跑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的世界很是祥和；末日不再發出聲音，巨狼的呼吸也平穩而安寧。

他甚至在巨狼的胃中找到了那本童話書，那原本是在藍色毛發仿生人房間之中的東西。

那童話書夾著一卷磁帶，是最普通的，沒有任何魔法效果的磁帶，但依舊裝配了能夠讀取內容的麥克風集成。

他緩緩轉動那卷磁帶，如同八音盒般單調的童謠便緩緩展開。

【We sat on top the satellite】

（我們坐在衛星之上）

【And watched the last ship pass us by】

（看著最后一艘船于身旁遠航）

【Beneath the clouds we said goodbye】

（道別往上，白云蒼蒼）

......

“幾歲了？”

“十七。”

“這么早就辦理先遣隊手續了？你還年輕，急什么？”

“沒有錢；我想快點攢下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教會那邊呢？”

女獵人指了指正倚靠在男生旁邊的女孩。

“她如果沒滿十五歲的話，就不要辦理先遣隊的手續。”

“一旦辦理了手續，無論是否通過后續的考核，是否成為先遣隊的一員，她都不可能再擁有成為修女的資格了。”

“孩子，我也是實話實說：這年頭，先遣隊干的都是最吃力不討好的活，你不能害了她。”

“我成年了；已經測試過，沒有成為修女的資格。”

女孩這么說著。

女獵人于是揚起眉毛，仔細觀察起這個女孩來。

她很是瘦弱，一看便是營養不良；皮膚倒是白皙，頭發是怪異的金色。

不卑不亢，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苗子，她這么想著；畢竟，按照常理來說，天下所有的女生都是愿意成為修女的。

就算魯莽如她，她也記得自己在得知沒有得到圣生命母神的感召后，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整整一天一夜。

就算現在，她成為了先遣隊二隊最出色的首領，提起自己當年沒能成為修女的往事，還是會不自覺地自卑。

“不錯，你叫什么名字？”

她忽略了一旁的男生。

“安青晝。”

“好，安青晝，我已經成功喜歡上你了；今后的每個清晨，來我這里訓練。”

“我會把你培養成為最出色的獵人。”

“哈？那我呢？”

一旁的男生有些不服氣。

他長得倒是俊俏，一副標準的臉上，嵌進去兩顆灰青色的、如同橘子腐爛一般的眼眸。

女獵人啐了一口：她最討厭這種要肌肉沒肌肉，還不懂說話的男生。

“你找個路邊蹲著去吧，我告訴你，要不是今天看在安青晝的份上，我已經把你踹出去了。”

“你看看你那細胳膊細腿，加起來還沒我一根手臂粗。”

“哈？可是她也很瘦啊！她比我還...”

“那不是剛好說明你連養你妹妹的能力都沒有？你妹妹現在被我看上了，你就早點找個地方，偷偷樂去吧。”

姜羽撇了撇嘴。

看上去自己新生活的第一步便失敗了；他走出石頭屋。

熱鬧的街市中，人群川流著。

格林紀元4124年，末日到來的75年前。

在曾經，不，應該說是現在；在現在無比繁榮的城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