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遣隊，姜羽是在結束千年蟲后的第二天聽聞到這個詞語的。

那時他正領著安青晝在街上晃悠；因為從狼的肚子中爬出的原因，兩人幾乎什么都沒有。

正經的身份，錢財，居住的地方...就連衣物都因為那場大戰而破損殆盡。

唯一萬幸的地方在于，或許是因為千年蟲倒流了時間，那被泡沫爆破術徹底摧毀的行李箱如今已經復原。

它跟隨著兩人；肚子中空空如也。

“我從來沒想到過，這座村莊...不，甚至可以說是城市，能在七十年前如此的...”

“繁華。”

安青晝這么評價著。

此刻，記憶中那些破舊的石頭屋煥然一新；它們規矩地排列在街道上，甚至被整潔規劃為商鋪和居住區。

巨狼是在商鋪區域將兩人放下的；重見天日的時候，姜羽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一束湖藍色的鳶尾花。

那是一家花店的招牌。

那花店的門面被七彩填充，遠遠望過去，就像是一大桶顏料潑了上去一樣；而就算如此，它也僅僅只是繁華的街道中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而已。

商鋪街道上販賣什么的都有：服裝，首飾，甚至是風干的野味和小吃...

人也密集地在街道上流動；如果不是一些相同的細節，姜羽甚至很難將眼前的一切同那個未來的、荒蕪的村莊聯系在一起。

“至少先找一個地方住吧...不能每個晚上都睡在臭巷子里。”

他如此立志。

千年蟲讓他回到了村莊的過去，現在，別說是找到過去的老修女和那人魚怪物的秘密了，兩人甚至連這個村莊的政體和貨幣都一無所知。

他走在街上，無時不刻便感受到來自行人怪異的審視；的確，就算拋開著裝的干凈程度，兩人也算是打扮的相當奇怪。

安青晝倒還算是正常；但姜羽一身寬大的春秋季款式校服，在立夏的城鎮之中便分外格格不入。

“...”

萬幸的是，很快，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被另一樣東西吸引走了。

“...”

熱鬧的街市沉寂下來；民眾自覺站在了街道的兩側。

馬蹄的聲音從遠方踏來。

似乎在場所有人的心都跟隨著那聲音跳動起來，然后，不知道是哪個人先喊了一聲。

“恭喜先遣隊凱旋！”

那聲音刺穿云霄。

隨后，歡呼聲海浪般接踵而至。

“恭喜先遣隊凱旋！”

“恭喜先遣隊凱旋！”

可先遣隊...是某種軍隊組織嗎？

姜羽領著安青晝擠進了人群的前端；他探出腦袋，很快便看見了那隊伍的頭領。

那個粗壯的女獵人。

她騎在一匹毛發血紅的棕色馬匹之上，身形看上去卻比那匹駿馬還要壯碩。

女獵人幾乎是掛著一件無色粗麻布，顯露出兩只壯碩如同怪物一般的手臂。

那手臂上的肌肉已經成塊，棕褐色，在太陽底下反射出光澤來；仔細看去，那肌肉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蟲子的疤痕。

“好！很好！”

壯碩的女人似乎對群眾的夾道歡迎很是滿意。

她用粗獷的聲音這么厚道，單手一揮，一面血紅的旗幟搖晃起來。

那旗幟的中央是一只握拳的巨手，深褐色，像是血液凝固后的顏色；那旗幟一揮舞起來，周圍的群眾便再次歡呼。

只不過姜羽還是從那氣氛之中嗅出了一絲怪異：他能感覺到周遭的歡呼聲并非來自肺腑。

聽上去更像是老板說公司今年又盈利時，員工的奉承。

“先遣隊？請不要在我的店里提及它們；不買花的話，就請離開吧。”

開設花店的女士如此說著。

“哈哈...先遣隊...它們的確是非常好的組織，城鎮首領也相當看重吧...抱歉啊，我還有點事。”

棕褐色皮膚的男人著急地跑遠了。

“...”

更多的回答則是沉默；在幾經詢問后，姜羽更能感受到群眾之中那股莫名不愿意談及先遣隊的情緒。

而這座城鎮雖大，宣傳的方式卻非常單一：所有的廣告和公告，都會被寫在破舊的布匹之上。

收學徒的信息，通緝竊賊的懸賞令，甚至是公示罪人犯下罪行的斬首告示都位于其上；唯獨先遣隊一字未提。

“很奇怪。”

不只是因為運氣太差，還是其他別的忌諱；兩人甚至沒能找到任何一份工作。

甚至連安青晝也感到納悶：她不是沒在其他的村莊中借宿過，一般來說，最低賤的也最缺乏的總是支付勞動的體力活。

“您好，我們是來自另一個城鎮的考古學家；能...”

但，在如今的這座城鎮之中，一旦對方問起來歷，下一刻便會將兩人掃地出門。

最后，等到兩人終于找到一個能借宿的地方之時，已是另一個黃昏了。

“...考古學家嗎...可以的。”

那是在一家售賣面食的小餐館之中；老板是一個方正的中年男子。

“我的兒子最近出了事，這份手藝也就...剛好丟掉了。你們幫我打下手吧，燒燒水，擦擦桌子也好。”

提起兒子的時候，姜羽能看見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悲傷；不過那股情緒很快便被蓋住了。

“晚上餐館關門的時候，你們就可以睡在這石頭屋里；不過會有老鼠。”

“至于報酬的話，我也給不出太多，等到空閑的時候，我先帶著你們在這鎮上逛一圈吧。”

他的胡茬掛的很干凈；姜羽點了點頭。

“哈哈...這你也答應啊...萬一我是那種不給你工錢的家伙怎么辦？”

他撓了撓頭。

“不過，放心吧...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就算是把整家店鋪都續給你們也無所謂。”

姜羽瞇起眼睛。

黃昏的光線愈發柔和起來，石頭屋子的塵埃之中，似乎正有無數細小的顆粒化作蝴蝶般飛舞著。

“對了，這個先給你。”

男人伸出手，他便直覺也想要伸手去接，安青晝卻突然在身后猛地一拽。

男人的手心張開，那其中赫然是一塊已經燒紅的煤炭；此刻，他手心的皮膚已經焦黑一片，在滋滋聲中翹起來。

男人則突然露出一個微笑，像是瘋了一般，將那煤炭向著兩人扔來。

他莫名其妙便想要殺死自己，姜羽這么反應過來，輕盈地向后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