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們搬到石頭屋上去吧。”

最后，在那個火焰仍高高沖起的夜晚，老修女對姜羽這么說到。

她的聲音依舊沙啞，聽上去每一個單詞都夾雜著疼痛。

“一旦過了今天的二十四時，天災(zāi)便會徹底到來的；既然你們留在了這里...”

“就至少再最后感受一下天災(zāi)是什么樣子的吧；那是真正的神跡。”

姜羽點點頭。

他看向安青晝，發(fā)現(xiàn)后者已經(jīng)深深地睡著了；她的金發(fā)紛紛碎落，呼吸平穩(wěn)下來。

就聽上去像是一個去火山景區(qū)觀光的游客遇見火山噴發(fā)一樣。

“去石頭屋頂上，能更好地看清楚那天災(zāi)的樣子嗎？”

他想起先前的褪色之雨；看上去世界還是不能擁有太多神明，否則天災(zāi)就會像現(xiàn)在這般頻繁了。

“不知道；不過，石頭屋上能更好地望見星星。”

他于是把安青晝再次放上了行李箱，用目光搖晃著托舉起來。

萬幸的是，后者睡得很沉，他的思緒也因為腎上腺素莫名其妙地充足。

最后，在某一個瞬間，在他幾乎都沒有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天災(zāi)便降臨了。

那是一場浩大的洪水。

最先傳來的是一陣氣味；那是一種類似于劣質(zhì)墨水的味道，讓他想起舉辦書法比賽時的氛圍。

然后，在黑夜的某個角落，天災(zāi)終于向村莊涌來。

洪水是深黑色的，比夜幕更深，比天空更寬廣；它浩浩蕩蕩，緩緩向村莊涌來的時候，就如同神用一塊巨大的桌布，蓋住餐桌一樣。

那洪水從遠方的盡頭奔涌而來，內(nèi)部不斷有電流和蹦跳的色塊閃爍。

它吞沒樹木，蓋過茅草房，又灌進那被姜羽炸開的大洞之中。

行星發(fā)動機的殘骸很快便沒了蹤跡；那束沖天而起的、如同光柱一般的火焰，在接觸到深黑色的洪水之時，幾乎是瞬間便沒了影子。

夜徹底暗下來。

姜羽瞇起眼睛，視野之中，那充斥著灰的青光已經(jīng)徹底消散。

“好奇怪...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這么意識到：那漆黑的洪流明明浩蕩，卻一點聲音都不曾發(fā)出。

甚至可以說，是它盛大到吞沒了一切，包括所有事物被摧毀時的“聲音”。

它碾過土壤，吃掉云層和蘆葦蕩；一切的一切在接觸到那漆黑洪流的瞬間，便像是被吸進了另外一個空間一般，無聲無息便消失了。

“這就是神跡啊。”

老修女豆大的眼珠里，淌出幾乎是帶著血的眼淚來。

“一切都是懲罰...一切懲罰都有意義...神啊，請帶我擠入那扇窄門...”

她又念起莫名其妙的宗教句子來。

“喂，能救救我嗎？”

“就算是最后一次也行；我知道你在聽。”

他屏住呼吸。

視野中，一縷磁帶正緩緩浮現(xiàn)而出；這時候他才意識到，那磁帶對比真正的天災(zāi)來說，黑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可以答應(yīng)幫你找更多人類的遺跡，或者是拯救世界什么的；總之，把我們從這里帶出去。”

“哦？”

磁帶幽靈緩慢成型。

她雙手叉腰，似乎早就準備多時了。

“你想清楚了；我雖然是天才，但那些研究所里的員工，包括和我有交集的所有人，他們最后都死的很慘。”

“而且，你是怎么能夠確定，我一個連實體都沒有，只能借助一盤磁帶來偷偷顯現(xiàn)的家伙，能夠幫你躲過這次天災(zāi)的？”

“因為你之前暗示過了。”

姜羽直白地伸出手，指向?qū)Ψ健?

“‘電話號碼是我留下的后門，你以后使用的機會還很多’，你曾經(jīng)說過這樣類似的話語。”

“如果你真的是個能夠算到一切的天才，那么你就應(yīng)該能算到我活了下來。”

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但姜羽也是真的沒辦法了。

事已至此，對方就算真的是什么邪神假冒的，他也永遠都不用分清楚了。

“...你這么較真，萬一我當時是隨口一說，該怎么辦？”

“那就說明你也有錯誤的時候。”

姜羽這么說著；洪水已經(jīng)近在咫尺。

磁帶幽靈一聲輕笑。

“你似乎搞錯了一點：我并不需要計算些什么，例如未來或者過去。”

“事實上，那些東西在我眼前就如同緩緩鋪陳開的畫卷一樣直白；而且...”

“而且，原本你根本不需要求助我就能活下來。”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姜羽有些不爽。

“在我的預(yù)料之中，你會殘忍地殺死那個女孩和老修女，然后只身離開。”

“你奪取他們的行李，并且將安青晝的頭發(fā)作為一種魔法器具保存進校服的口袋里；未來原本應(yīng)該是這樣的。”

“...這也太惡劣了...”

姜羽撇了撇嘴。

他發(fā)誓自己絕對不會干出這樣的事情：這估計只是眼前家伙的惡趣味罷了。

“別胡扯了，在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你甚至都不認識我，更不知道我是一個怎么樣的人；我絕對不會干出這樣的事情的。”

“嗯哼。”

幽靈繼續(xù)輕笑著。

“不過，你運氣真是不錯；我還有最后一點后手，在回收了四號制造的行星發(fā)動機里的某些東西后，現(xiàn)在終于是能夠啟動了。”

洪水就在兩人眼前，她雙手一揮。

磁帶之中，一枚閃爍的星點緩緩漂浮起來。

“不過，因為是強行啟動，這東西的波動肯定是沒法瞞過那些神明的眼睛了。”

“此后，應(yīng)該說是此前，你很有可能有相當一段時間聯(lián)系不上我，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嗎？”

這其實算好事，即使對方已經(jīng)救了自己好幾次，但他還是忍不住這么吐槽。

不過，往前...是什么意思？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樣；研究員四號從我的算式之中提取出了一種穿越時間的機會...”

“事實上他根本只是剽竊了我的一個成果而已；而現(xiàn)在，這個成果已經(jīng)有了一個最出色的實例。”

她的形影開始飄散。

那星點則開始漸漸擴大。

它很快拓展成為一個灰青色的圓環(huán)，懸浮在空中，此刻正沿著中心緩緩旋轉(zhuǎn)著。

無數(shù)的花紋鐫刻于其上，是蜷縮的、或死亡或成繭或展翼成蝶的蟲子。它們一只一只排列在那圓環(huán)中央，不停轉(zhuǎn)動起來時，仿佛便如同無數(shù)只蟲子同時經(jīng)歷了新生、衰老與死亡。

圓環(huán)則轉(zhuǎn)動地愈發(fā)快速起來。

周遭的青光開始流動，如同漩渦一般匯聚向那圓環(huán)的中央；恍惚中，姜羽感覺到一股同時排斥和吸引他的力量。

【千年蟲已成功啟動】

【正在逃向更遙遠的往日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