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不著瞎猜，這村子里沒有你們說的那些東西。”

橙黃色的光漫進來；灰塵洋溢著。

那個先前站在村口的老婦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石頭屋子的門口。

她手中的頭顱不見了，此刻立于腐爛的織布之下，令人更加毛骨悚然。

姜羽于是下意識從口袋中攥出美工刀來：村子很大，除非從一開始便跟蹤了兩人，他想不出任何對方能找到這里的手段。

“我不讓你們住進來是為了你們好；這個村子里除了我以外，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發生了什么嗎？”

安青晝拽了拽姜羽的胳膊，示意先別那么沖動。

“什么都沒發生，造成這一切的災難還沒發生，它只是一個預言而已。”

她這么說著。

她的嗓音的確相當古怪，幾乎全部都是空空的氣流聲，就好像她是把一股氣從肚子里硬生生擠出來一樣。

姜羽此刻記起這種聲音的熟悉感：他曾經去山區支教過一段時間，其中有一個小孩就是這么說話的。

他后來帶著那孩子去了縣城的醫院，醫生說是什么“聲帶息肉”，治療需要孩子的父母來陪同；于是一切便不了了之了。

“預言...？”

“一個關于末日的預言：在格林紀元4199年的立夏，神會降臨神罰，徹底摧毀這個村莊。”

老婦人這么說著。

“我不知道距離立夏還剩下多少天，但村里的人從很早開始就準備起來了。”

“村子找到了遠方的一座天文臺，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被他們打包遷徙；最后一批人已經在昨晚離開了。”

她指了指兩人。

“所以我不讓你們住在村子里：這里的一切都會被毀滅，你們不應該被波及。”

“可你為什么不走？”

“我走不動啦。”

她嘿嘿地笑了一聲，隨后便又不說話了；姜羽靜靜等待著，最后還是安青晝打破了沉默。

“如果失真的，那么現在大概還有三五天的時間。”

“如果這里真的會被神明徹底毀滅，我們才更應該停留一會兒；我們是考古學家。”

她這么說著。

“我們可以把這個村莊的歷史記錄下來，把天文臺中的壁畫和來不及拿走的物件復刻下來；我們還可以幫您...”

“沒必要幫我，我本來就快死了，是我自己想留在這里的。”

老婦人這么說著。

她轉了回去，重新走進了黃昏之中；安青晝示意姜羽跟上。

“不過你們想住著就住吧；反正村子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我其實也沒資格阻止你們。”

“你等一下！”

見對方又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姜羽這么喊道。

“就因為一個末日預言逃離村莊什么的也太荒謬了，我怎么能確定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這個老家伙身上有一堆他在意的東西。

她為什么會抱著一個機械頭顱，她當時為什么著魔一般站在村口；她為什么能找到兩人的位置，以及...

她口中的“神”又是指代什么。

于是老婦人又停了下來。

她抬起頭，用幾乎熄滅的眼睛打量著姜羽；目光在他的灰青色眼眸上停留了許久后，那老婦人再次呼出氣來。

“我年輕的時候是個“使徒”。”

她這么說著。

使徒，姜羽已經從安青晝的介紹之中理解了那個詞匯：那是指一個人“被神明選做了仆從”。

使徒代表著神的意志，從出生開始便被賦予了特殊的力量與身份；它們的神性通常強大無比，并能夠通過祈禱的方式，將內心的“信仰”轉化為魔力。

姜羽其實更愿意稱安青晝口中的那些家伙們為“魔法師”：神的力量就是“魔法”，而它們能夠學習并釋放魔法。

“我曾經是個圣生命教會的修女，盡管現在老了，還是能簡單感知一些東西的。”

她指了指兩人藏在一旁的行李箱，又指了指姜羽。

“這就是我能找到你們的原因。”

似乎是為了打消姜羽的懷疑，又或者她此刻只是因為回憶往日而變成了一個正常人，她又哼唱起一段拗口的歌謠來。

“修女不逃離故鄉，除非雙足化作魚尾。”

“修女不編造謊言，除非海水灌滿歌喉。”

“修女不墜入愛河，除非雙臂長出鱗片。”

“修女不畏懼死亡，除非心臟成為泡沫。”

聽上去有些詭異。

歌謠的音階簡單，旋律重復且單調；詞句之間沒有絲毫的韻腳，就連意義也有點不明。

姜羽默默行走著；但，莫名其妙的是，他發現自己幾乎是一下子便記住了這四句歌詞的內容。

“這就是當時我成為修女時學習的教義；所以你們放心吧，修女無法說謊，否則就會成為一個啞巴。”

她平靜地如此解釋。

天色完全暗淡下來，三人卻并未走出多少距離；老婦人在一座石頭屋前停下，那石頭屋就在先前的店鋪的近處。

“這就是我的家了。”

她這么說著。

“這屋子有兩件臥室，據說是仿照天文臺中的圖紙搭建的；我住北邊的一件，你們要是不嫌棄，南邊的就給你們住了。”

她推開門。

姜羽聽見一陣微弱的怪音，低頭一看，發現那門縫之中居然擠滿了碎掉的膠質顆粒。

那顆粒粘稠，像是透明的、純凈的水晶融化后的膿水；是水精靈，或者說...水晶寶寶。

“水晶寶寶通常被裝在一些縫隙之中。”

他回想起安青晝的話語來。

這東西的作用他其實一只沒有搞清楚：如果說災難來臨前它會被微弱的震動擠碎，這還能解釋的話...

人該怎么確定災難來臨的大致時間？

或者說，如果人們使用它是為了提前知曉天災的存在，而它卻只有在天災來臨的前幾天才能被裝上...

那就是徹徹底底的笑話了：它的作用是為了預測天災，而它本身需要天災到來才發揮作用。

但他突然又想起那個自稱是四十二號研究員的家伙。

“我的核彈使用了時間公式，如果它成功爆炸，那么就說明時間一定存在終點。”

這句話的邏輯是一樣的，這也是他為什么覺得對方是瘋子的核心原因。

但如果...

“哦，你注意到它們了...是的，這也就是我沒有說謊的另外一個證明。”

老婦人這么說著。

“神很快就會對這個村子降下神罰了；不過，放心吧，毀滅之前世界一切安好。”

但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存在神明，并且神做出的許諾一定發生...那么用水晶寶寶來驗證末日到來這種事情似乎也就...

不那么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