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錚知道，他欠西門吹雪一個對手。

他本人豈非是西門吹雪最好的對手？

霧冷，風冷，劍更冷。

人很多，卻沒有人聲。

司空摘星，老實和尚都已閉上了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迫人的壓力。

西門吹雪凝視著對手，他自己本足夠年輕，稱得上是青年。

可聞錚那雙明亮的眼睛告訴他，這還是個少年，一個風流意氣的少年。

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少年，若是死在葉孤城的劍下豈不可惜？

葉孤城的劍天下無雙，因為葉孤城本身就是一柄劍！

他甚至沒有一絲人的感情！

這樣的劍絕不會輸！

可葉孤城卻輸了。

西門吹雪不明白，他要親自一試。

聞錚笑了，十年磨劍，當不負此戰。

忽然間，一聲龍吟，劍已出鞘。

西門吹雪的劍很冷，像他的人一樣無情而冷酷，這無疑是一柄殺人的劍。

聞錚的劍卻很亮，像他的人一樣多情而明亮，這本該是一柄平庸的劍。

因為劍客應當像他的劍一般冷！

無論是葉孤城或是西門吹雪！

劍光如雪，飛射而出。

這一劍極快！

劍氣森寒，直砭人肌骨。

聞錚也已出劍，那劍并不快，卻極穩。

西門吹雪的劍快如電光，即將刺入聞錚的喉嚨，所有人都驚出冷汗。

可聞錚面色不變，他的手依舊很穩，在劍尖抵上喉嚨前的那一瞬，聞錚的劍與之相擊。

不早，也不晚。

西門吹雪的劍薄而鋒利，他變招極快，每一個變化都是必殺必勝之劍。

如果他的對手不是聞錚的話。

陸小鳳緊張地看著每一個變化，劍客的對決總是那么殘酷，他陸小鳳又總是交到這樣的朋友，他不能不為他們擔心。

陸小鳳在擔心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的劍，本來是神的劍，劍的神。

可是現在，他已不再是神，是人。

因為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他與她相愛，成家，孕育生命。

他已經有了人類的愛，人類的感情。

陸小鳳發現西門吹雪的劍雖然看起來靈活，卻有一絲呆滯。

反觀聞錚，他劍勢雖然不快，卻古樸而厚重。

西門吹雪的劍上，像是系住了一條看不見的線——他的妻子，他的家，他的感情，就是這條看不見的線。

西門吹雪同樣明白，但他不會放棄，用盡全力刺出了最后一劍！

那劍自西而來。

正應了那句“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飛仙已逝，但天外仍有一柄劍！

那劍同樣自天外而來，卻不似寒星般冰冷，持劍者也不似仙人般孤高。

但同樣絕世無雙！

一道璀璨的劍光劃破天際。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聞錚會使出天外飛仙。

那是天外飛仙嗎？

或許有人見過天外的流星，可絕不會有人見過急墜的紅日！

金紅的光灼人眼眸，挾著毀滅一切的威勢重重砸下。

沒有人能接住這一劍。

即使是西門吹雪。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聞錚會使出天外飛仙。

那是天外飛仙嗎？

聞錚與葉孤城的一戰，可謂是“寒星天外來，紅日地中出”。

此刻他的劍卻是天外而來的紅日，所有人面對這一劍都會絕望。

這是不朽的一劍。

劍如金烏西墜般懸在西門吹雪的眉心，再進一分，便可刺入他的頭顱。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因為聞錚的劍實在很穩。

東方一片金紅，聞錚背對著朝陽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那笑很暖，不似一名劍客。

劍客應該怎么笑？

大概是葉孤城那樣，冷冷的笑。

聞錚笑道：“好了，勝負已分。”

西門吹雪道：“我輸了。”

他輸在了眼前這個少年的劍下，可他還是不明白。

西門吹雪問道：“為什么你會贏。”

聞錚挑眉道：“你覺得我不該贏？”

“劍客本該無情，我有了感情就有了弱點。”

“可我不僅有人的感情，還很多。因為我是人，不是劍。”

西門吹雪道：“是人就有弱點！”

聞錚看著劍神，就像當初看著那位劍仙。

“可人有心，劍卻無心。我練手中之劍，更練心中之劍。”

心中之劍？

聞錚沒有解釋，徑直向陸小鳳走去。

陸小鳳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他總算可以松口氣，他的朋友終于不用死了。

聞錚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酒，道：“走吧，去喝酒。”

“好！自該大醉一場！”

司空摘星急道：“難道你只和陸小鳳一道喝酒不成？我也要一起！”

老實和尚立刻說：“和尚也是喝酒的。”

眾人紛紛開口，不管是丁敖，魏子云，還是木道人都想和聞錚交個朋友，這個少年實在太過神秘，也太過驚艷。

聞錚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同去！”

“大內的酒我還沒偷過。”

“當心皇帝把你的手砍掉。”

“那我就在砍掉前把你的眉毛拔光，讓陸小雞一條眉毛也沒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個人都在笑，每個人都很快樂。

交到一個朋友實在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陸小鳳拍了拍西門吹雪的肩膀，用一種溫和的眼神看向他。

西門吹雪將生命都獻給了劍，獻給了殺戮，他的朋友絕不多。

可他總歸還有朋友，陸小鳳就是那個最好的朋友。

西門吹雪回視過去，輕聲道：“我走了。”

陸小鳳道：“你的妻子在等你。”

西門吹雪：“她已經等了許久。”

聞錚對西門吹雪點點頭，他們是很好的對手，或許也會是很好的朋友。

聞錚與眾人一起大笑著走出威嚴的城門，走入繁華的街道。

西門吹雪則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一處院門前。

這是一間老字號糕餅店，門面精致，招牌上寫著“合芳齋”三個大字。

西門吹雪走了進去。

他是這家糕餅店的老板。

西門吹雪這樣的人居然開了一家糕餅店，只因為他的妻子。

沒有人能想到他會開糕餅店，自然也不會有仇家找上門來，即使西門吹雪在決戰中死去，他的妻子也是安全的。

太陽雖然升起，但合芳齋的窗內還久久點著燈。

燈光是那么柔和。

西門吹雪遠遠望向窗子，一道模糊的側影倒映在上面。

他終于邁步過去。

窗上的影子猛然站起，迎向了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