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金虹頭都沒抬，良久，他才淡淡道:“你沒有拿到憐花寶鑒。”

荊無命道：“沒有。”

上官金虹微微點頭，并沒有發怒，“唐獨呢？”

荊無命道：“死了。”

上官金虹道：“誰殺的？”

荊無命道：“聞錚身邊的人。”

上官金虹手中的朱筆頓了一下，“聞錚？”

聞錚……

錦衣衛……

憐花寶鑒……

金錢幫身為目前的江湖第一大幫派，消息靈通自不用說。

上官金虹當然知道聞錚和錦衣衛關系，也知道聞錚的背景絕不簡單。

他也知道，聞錚插手，絕不只是為了憐花寶鑒。

金錢幫勢頭過盛，已成了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是，朝堂和江湖是兩個世界。

這世上，不會有任何人，任何事阻止他撰取權力。

權力，就是上官金虹的生命。

上官金虹通過小窗瞧了一眼天色，淡淡道：“今天有霧，一定是好天氣。”

荊無命死灰色的瞳孔沒有一點波瀾，他緩緩道：“今天有霧一定是好天氣。”

上官金虹沒有再說話，放下了手中的朱筆，朝門外走去。

荊無命便也跟了上去。

無論上官金虹走到哪里，荊無命都跟在他身旁，寸步不離。

他就是上官金虹的影子。

上官金虹走得很慢，步子卻很大。

荊無命就走的也很慢，步子也很大。

遠遠看去，仿佛是一個人在走路。

兩人平常走路時，有一種奇異的默契。若是聯手對敵，招式與招式間一定配合得更神奇。

單只上官金虹一人，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絕頂高手，若加上荊無命，這世上就沒人能勝過他！

因為荊無命就是他手中的刀，一柄最趁手最鋒利的刀！

上官飛跪在父親的門前，妒恨地看著這一幕。

“上官飛。”

上官飛恭敬道：“父親！”

上官金虹淡淡道：“你與那聞錚過了幾招？”

上官飛垂下頭，死死地抓住了衣衫，繡著金邊的黃衫在他手中皺成一團。

“一招。”

“廢物。”

上官金虹沒有再看他一眼，抬腳離開。

上官飛死死地盯著荊無命，看著他緊緊跟在父親身后，仿佛父親的另一只手般親密。

上官飛的目中更充滿了怨毒之色，他喃喃道：“荊無命……”

這世上若是沒有荊無命，他就可活得更好些！

荊無命不但搶走了他的地位，也搶走了他的父親！

自從荊無命來了之后，本來屬于他的一切，就忽然都變成了荊無命的！

上官飛死死地攥住了衣衫上的金邊，這是只有他和父親才有的金邊。

——

聞錚與陸小鳳正在小店中喝酒，最近他們常在這處破落的小店喝酒，般般不知道跑到哪里玩了。

李尋歡則忙著去給林詩音送行。忙東忙西，生怕林詩音缺什么少什么。

孫駝子精瘦的手抓著一封信，走了過來。

“剛剛我去外面買酒，遇到了一個人。”

聞錚道：“是什么人？”

孫駝子道：“是個男人。”

聞錚問道：“他是來干什么的？”

孫駝子道：“那人長得很兇狠，一嘴大胡子，臉上還有個刀疤，他見了就問我，認不認識聞錚？聞錚會不會來我的店里？”

李尋歡道：“你說什么？”

孫駝子道：“我說我認得你，你馬上就會來的。”

陸小鳳插話，“那他呢？他說什么？”

孫駝子放下信，道：“他就交給我一封信，要我轉交給你，還說一定要我交給你本人。”

聞錚道：“多謝你。”

他打開了信，信上寫的是：

聞錚先生足下，久慕英名，極盼一晤，冬月初一當候教于城外山泉之下，足下君子，必不致令我失望。

下面的署名赫然竟是：上官金虹！

這封信寫得很簡單，也很客氣，但無論誰接到這封信，就算不立刻去準備后事，也要嚇一跳。

上官金虹若向一個人挑戰，那人還能活得長么？

聞錚慢慢地疊起了信，放回信封，藏入懷里。

陸小鳳奇道：“是誰給你寫的信？你笑什么？”

聞錚笑道：“我知道了一件高興的事，還不能笑嗎？”

——

清晨。

一聲鞭聲響起，鞭子打在地上，車前拴著的四五匹馬勾了勾蹄子，一齊走動起來，拉著馬車向前走去。

陸小鳳摸了摸這馬，對李尋歡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你看這馬多么漂亮，聞錚一定讓人關照她們母子了。”

李尋歡靜靜地看著林詩音的背影，一夜難眠，他喝了許多酒，此時神情有些憔悴。

“她們從此往后，一定能好好生活了。”

林詩音久居小樓，能認得她的人本就不多，龍小云還是孩子，長起來快得很，樣子也變得快，再過幾年，認得他的人就更少。

他們實在可以很平靜地生活下去。

般般與聞錚遠遠站在一邊，般般眨了眨黑色的眼睛，對聞錚說：“林詩音要走了。”

聞錚點點頭，“嗯，從此他們便解脫了。”

兩人之間發生了太多事，也隔了太多東西，早已回不到從前。

般般又道：“李尋歡好像很傷心。”

聞錚回答：“他很難再見到林詩音了。”

般般想了想，道：“如果我再也見不到你……和陸小鳳，我一定要追上去的。”

聞錚頓了頓，過了片刻他對般般說：“嗯，我也是。”

馬車動了起來，林詩音掀開簾子，對李尋歡說：“我以前想錯了事。你有江湖，你有朋友和自己的事業。

而我，我只能呆在家里等你回來，就好像是一朵無用的菟絲花，也許我們本就不適合在一起的。”

李尋歡幾乎要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他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實在很會忍耐。

他已把半輩子的時間花在忍耐上。

“你不要再為我擔心。”林詩音道，“我也不會為你擔心。我們兩個過得好，就足夠了。”

過了很久很久，林詩音才回過神來，堅定道，“我走了。”

“嗯。”

“我絕不會再回來。你也絕不能來找我。”

“好。”

林詩音笑了笑，坐車馬車離開了。

她根本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