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冷，小樓燈火未熄。

林詩音正面對著孤燈，在縫著衣服。

她的臉色蒼白，美麗的眼睛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坐在她對面的，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長相清秀，眼神聰明又靈活。

他正垂著頭，在一筆筆地練著字。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孩子忽然停下了筆，抬起了頭，望著桌上閃動的火焰癡癡地出神。

林詩音也停下了針線，看到了她的孩子，她目中就流露出不盡的溫柔，輕聲道：“小云，你在想什么？”

龍小云道：“我在想爹爹，也不知道他在地下過得好不好？”

林詩音抖了抖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龍小云又道：“爹走了，李尋歡為什么不來看看娘呢？”

林詩音的身子似又起了一陣顫抖，大聲道：“他為什么要來看我？”

龍小云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他一直是娘的好朋友，不是嗎？”

林詩音的臉色更蒼白，道：“天已快亮了，你還不去睡？”

“我不睡，是因為我要陪著娘，你總是夜里睡不著，我心里看了難受。”

龍小云笑著走了出去，“不過是該睡了，娘，我走了。”

林詩音手上針線不停，一滴淚落在衣衫上。

龍小云一走到門外，他臉色的笑容就立刻瞧不見了，目中露出了一種怨毒之色。

龍小云喃喃道：“李尋歡，聞錚，別人都怕你們，我可不怕，總有一天，我要你們死在我手上。”

林詩音又坐了下來，將燈火挑得更亮了些。

她怕黑暗。

每天夜色降臨的時候，她心里就會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畏懼。

就在這時，林詩音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

她臉色立刻變了。

她癡癡的望著那扇門，眼中似乎帶著歡喜，又似乎帶著恐懼。

林詩音慢慢地走到門口，顫抖地推開了門。

“什么人？”

抬頭，卻是一位黃衣人。

慘白的月光下，這人的臉色竟是慘綠的，襯著他花白的頭發(fā)，更顯得詭秘可怕。

他不但臉是綠的，手也是綠的。夜色里，渾不向人，更像似鬼！

林詩音驚聲道：“什么人！”

黃衫人露出一個詭異而冰冷的笑來。

“夫人，請隨我走一趟吧。”

……

月光輕柔地灑向窗內(nèi)，李尋歡坐在窗邊，就著明月慢慢地喝下一杯酒。

抬頭望去，夜更深，月更明。

小樓上的燈火仍未熄，遠(yuǎn)方傳來零落的更鼓。

李尋歡嘆了口氣，“既有客來，便同飲一杯吧。”

一道影子出現(xiàn)在灑滿月光的小院中。

他冷冷回答，聲音嘶啞而低沉。

“我不喝酒。”

李尋歡給自己倒了杯酒，問道：“那你來干什么？”

“來取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

“憐花寶鑒。”

來人走進了些，借著月光，李尋歡看到了他身上杏黃色的衣裳，他腰間的劍，也看到了他的眼睛。

這雙眼睛既不明亮，也不銳利，但卻有種說不出的邪惡妖異之力。

他的眼睛竟是死灰色的，這雙眼睛漠視一切情感，一切生命——甚至他自己的生命。

正如他的名字，荊無命。

李尋歡知道，如果自己給不了荊無命一個滿意的答案，這個人就要取走自己的性命作為補償了。

可李尋歡還是道：“我沒有憐花寶鑒。”

荊無命的瞳孔突然收縮了起來，目光突然變得像一根箭，厲聲道：“你沒有憐花寶鑒？”

“沒有。”

“那你就只有死！”

李尋歡又嘆了口氣，“我為什么總是非死不可呢？”

李尋歡不指望荊無命回答，自言自語道。

“或許是因為他們覺得我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可那些東西究竟有什么好呢？”

荊無命冷冷道：“憐花寶鑒怎樣好，我不知道。但有人想要，我就一定要找到。”

李尋歡道：“可惜我不能給你。”

“你不給？”

“因為我根本沒有。”

荊無命厲聲道，“那就把你的命給我！”

他左手一動，一柄長劍如毒蛇般刺出，直取李尋歡的喉嚨！

李尋歡道：“我的命雖不值一提，卻還有它的用處，可惜不能給你。”

劍幾乎要刺入他的喉嚨，但李尋歡的身子卻已在這剎那間，貼著劍鋒滑開，冰涼的劍鋒，貼著他肌膚時，他只覺全身汗毛都悚栗起來！

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卻也從未有如此這般接近死亡。

李尋歡箭一般退了出去，身子往后傾斜，幾乎與地面平行。

他的手似乎并沒有什么動作，但飛刀已射出去。

刀光一閃，如黑夜中的流星！

而荊無命一劍刺空，立刻劍鋒一扭，橫劃過去，但李尋歡掌中的刀已急劃他手腕。

這一刀快得竟根本不容對方劍勢變化。

荊無命凌空一個翻身，倒掠出去。

李尋歡手中持刀，低聲道：“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命你是拿不走的。”

荊無命用那雙灰白色的瞳仁死死地盯著李尋歡。

“我已經(jīng)明白了。”

李尋歡道：“那你還不走？”

荊無命道：“我不走是因為，取你的命很難，取別人的命卻很簡單。”

李尋歡臉色驟變，“你要取誰的命？”

“林詩音的命。”

李尋歡瞳孔震顫，立時便要飛身去向那座小樓。

就在此時，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

院門轟然洞開，一個人橫著砸進了屋內(nèi)，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躺在了荊無命腳下。

一個黑影慢慢走了進來，譏聲道：“憑你，也配和我搶東西？”

“般般姑娘！”

李尋歡松了口氣，用一種感激的目光看向眼前這個女孩。

地上躺著的那個面色慘綠的男人，他和荊無命一樣，身上都穿著金錢幫的黃衫。

李尋歡知道，這就是‘毒螳螂’唐獨。

據(jù)說唐獨用的兵器就叫作‘螳螂刀’，刀上劇毒，無論誰只要被劃破一絲血口，一個時辰內(nèi)必死無救。

若是詩音……

李尋歡不敢想象下去了，他只能感謝突然出現(xiàn)的少女。

“多謝你”

般般踢了一腳死狗一樣的唐獨，道：“我又不是為了你，不用謝。”

李尋歡道：“不管怎樣，你都救了詩音，我要多謝你。”

般般眨了眨大而圓的眼睛，月光下她漆黑的瞳仁中閃過一絲碧色。

“你要是謝我，就把憐花寶鑒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