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哥大的雨幕像塊密不透風的黑布，將圣費利佩區(qū)的貧民窟裹得嚴嚴實實。李西澤縮在出租車后座，看著窗外掠過的涂鴉——骷髏頭叼著足球，下方用西班牙文寫著“足球即死亡“。哈維攥著米格爾給的地圖，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還有三個街區(qū)就到'黑蛇'的酒吧了。”

“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李西澤摘下腕表塞進鞋墊，“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都別說話?！?

出租車停在一棟歪脖子樓前，腐臭的積水里漂浮著足球鞋。酒吧門口的霓虹燈牌忽明忽暗，“蛇穴”二字的“穴”字缺了半邊，像張?zhí)手阉淖?。兩個挎著沖鋒槍的少年攔住去路，槍口在李西澤胸口劃出弧線：“找黑蛇干什么？”

“談筆生意?！崩钗鳚蛇f出用防水布包好的美元，“關于卡洛斯?桑切斯?！?

少年數(shù)錢的間隙，哈維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墻根下，一個光腳的女孩正在用石子畫戰(zhàn)術圖，她的膝蓋上有塊與哈維同款的傷疤。李西澤摸出巧克力遞過去，女孩卻像受驚的蜥蜴般竄進巷子，留下畫到一半的 4-3-3陣型。

酒吧內煙霧繚繞，點唱機里播放著販毒集團的頌歌。黑蛇坐在吧臺后，義肢上的金屬球鏈叮當作響。他掃了眼李西澤的濕西裝：“中國人？找卡洛斯的不止你一個，上周還有墨西哥來的經(jīng)紀人?！?

“但我知道他父親欠了你五萬比索?！崩钗鳚蓪⒁化B鈔票拍在黏膩的吧臺上，“這是本金加利息，條件是告訴我他在哪。”

黑蛇的假眼閃過綠光：“小子，你知道在圣費利佩區(qū)，打聽別人的事需要付出代價嗎？”他突然抓住李西澤的手腕，金屬義肢冷得像冰，“三個月前，老桑切斯在地下黑拳場被打斷脊椎，現(xiàn)在躺在醫(yī)院等死?？逅姑刻焱砩显诙放鎏吆谇蜻€債?！?

哈維突然開口：“我們是來帶他走的，去西班牙踢職業(yè)足球?！?

“西班牙？”黑蛇爆發(fā)出一陣狂笑，酒水從他缺了門牙的嘴里噴出，“去年也有個白人這么說，結果卡洛斯剛到機場就被綁架，贖金到現(xiàn)在都沒湊齊?！?

李西澤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洛佩斯檔案里的照片——卡洛斯十四歲時在雨中奔跑，球鞋里灌滿泥漿，笑容卻比陽光還燦爛?！敖裢淼暮谇虮荣愒谀?？”

“斗牛場?！焙谏呤掌疴n票，“但想進去，得有人替你擋子彈?！彼噶酥附锹淅锖染频墓忸^壯漢，“埃爾南德斯，前墨西哥毒梟的保鏢，收費兩千美元?！?

夜色中的斗牛場像頭蹲伏的巨獸，血腥味混著廉價啤酒味撲面而來。李西澤跟著埃爾南德斯穿過地道，墻上的涂鴉逐漸清晰——全是卡洛斯的畫像，有的被畫成天使，有的被畫成魔鬼。

“看到那個穿紅背心的小子了嗎？”埃爾南德斯指了指場地中央，“他每場比賽要進五個球，否則就拿不到給父親換藥的錢。”

李西澤舉起望遠鏡，鏡頭里的少年瘦得像根火柴，卻在三名后衛(wèi)的包夾下完成馬賽回旋。觀眾席上爆發(fā)出瘋狂的歡呼，有人往場地里扔鈔票，更多的人舉著寫有“毒刺”的標語牌——那是卡洛斯的外號。

“他的盤帶像抹了油。”哈維的聲音帶著顫抖，“但跑動姿勢不對，左膝有舊傷。”

這時，一名防守球員故意踩在卡洛斯的腳踝上。少年倒地時，李西澤清楚地看見他球襪里露出的繃帶——那顏色，和他在青訓營給哈維的護腕一模一樣。

“夠了！”李西澤掏出手機，給林婉清發(fā)去定位，“告訴莫拉萊斯，準備醫(yī)療包，我們馬上帶他走。”

“你瘋了？”埃爾南德斯按住他的肩膀，“等比賽結束，毒梟的人會把他直接送去機場賣掉！”

斗牛場中央，卡洛斯突然站起身，對著裁判比出中指。觀眾席上噓聲震天，黑蛇的手下開始往場內擠。李西澤想起米格爾的出租車上掛著的隊長袖標，突然做出決定：“哈維，你去吸引注意力，我去接他?！?

“可是......”

“快去！”李西澤將翡翠袖扣塞進他掌心，“就像在青訓營踢任意球那樣，想象球門后是你媽媽的笑臉?！?

哈維爬上裁判席，突然扯開球衣露出里面的新星隊訓練服?！翱逅?！跟我走！”他用西班牙語大喊，同時踢出一腳“香蕉球”，皮球精準地砸在黑蛇的酒杯里。

全場嘩然。趁亂之際，李西澤沖進場地，抓住卡洛斯的手腕：“我是馬德里來的教練，帶你去治傷！”

少年猛地甩開他，眼神里充滿警惕：“又是騙我的？”

“看看這個。”李西澤摸出洛佩斯給的舊照片，“迭戈?莫拉萊斯讓我?guī)Ыo你的?！?

卡洛斯的瞳孔驟然收縮。照片上，年輕的莫拉萊斯抱著他，背景是馬德里之星的青訓營。遠處傳來警笛聲，黑蛇的手下開始拔刀。埃爾南德斯用身體擋住去路：“快跑！我撐不了多久！”

三人沖進地道時，子彈擦著墻壁飛過?？逅雇蝗煌Ｏ履_步，從褲袋里摸出半塊壓縮餅干：“我爸爸還在醫(yī)院......”

“錢我已經(jīng)付過了?！崩钗鳚勺е芭?，“現(xiàn)在你只需要跟我走，踢真正的足球?！?

當直升機的探照燈照亮貧民窟時，李西澤正在給卡洛斯處理腳踝的傷口。少年盯著醫(yī)療包上的新星隊徽：“你們真的會讓我上場？”

“只要你夠強?！惫S遞來一瓶水，“昨天我在社區(qū)杯進了兩個球，教練說我有希望打主力?！?

卡洛斯突然笑了，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那我得進三個，才能當你的搭檔?！?

李西澤望著窗外逐漸縮小的貧民窟，想起那個畫戰(zhàn)術圖的女孩。他摸出手機，給林婉清發(fā)去消息：“在圣費利佩設立青訓獎學金，每年資助五名孩子來馬德里?！?

“您確定要得罪當?shù)囟緱n？”林婉清的回復帶著驚嘆號。

“確定?！崩钗鳚煽粗鴥蓚€少年互相炫耀球鞋，“有些債，不能只用錢還。”

馬德里的陽光透過青訓營的窗戶，照在卡洛斯的新球衣上。莫拉萊斯扔來一個球：“聽說你在黑球場一場進五個球？”

“那是因為沒人會正經(jīng)防守?！鄙倌觐嵵?，腳踝的繃帶在陽光下泛白，“在這里，我能進更多?！?

索菲亞突然沖進訓練場，手里揮舞著報紙：“你們看！《馬卡報》說我們是'貧民窟里飛出的金鳳凰'！“她的標語牌已經(jīng)換成了“新星加油”，背面用中文寫著“李西澤牛逼”。

李西澤接過報紙，頭條照片上，他背著卡洛斯沖出斗牛場，哈維在前方開路——攝影師抓拍到的瞬間，像極了一幅油畫。版面下方有段小字：“據(jù)悉，新星競技已向西班牙足協(xié)提交青訓改革方案，建議為貧困地區(qū)球員設立特殊通道?！?

“這是你寫的？”他看向洛佩斯。

老青訓主管正在給卡洛斯調整護具，頭也不回地說：“是米格爾，他昨天把出租車賣了，說要當我們的球探?！?

李西澤走到場邊，看著三個少年在陽光下奔跑。哈維的傳球，卡洛斯的盤帶，還有那個叫哈維的女孩偷偷送來的戰(zhàn)術筆記——這一切像拼圖般逐漸完整。他摸出米格爾給的隊長袖標，系在卡洛斯的手臂上。

“這是什么？”少年問。

“是傳承。”李西澤望著遠處正在施工的新看臺，工人們已經(jīng)豎起第一根鋼梁，“也是承諾——從今往后，新星競技不會再讓任何一個天才，消失在貧民窟的陰影里?！?

這時，張宏斌氣喘吁吁地跑來，手里揮舞著文件：“西班牙足協(xié)批準了我們的青訓補助！還有，畢馬威的估值報告出來了，俱樂部資產(chǎn)比收購時增值了 300%！”

歡呼聲中，李西澤的手機震動，李承遠發(fā)來一張照片：承遠集團總部的墻上，掛上了新星隊的隊旗。消息內容只有四個字：“干得不錯?！?

他笑了，回復：“等著看我們進西甲。”

陽光正好，草皮上的露珠折射出彩虹。李西澤看著少年們在場上追逐，突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夢想就像蝴蝶，你越追越遠，但若肯種下花，它終將停在你肩頭?！?

此刻，在馬德里衛(wèi)星城的這片土地上，無數(shù)只蝴蝶正在破繭而出。而他知道，這場從廢墟開始的遠征，才剛剛展開翅膀。當卡洛斯完成一腳精彩的倒鉤射門時，看臺上的索菲亞舉起了新的標語牌，上面用中、西雙語寫著：“新星升起，未來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