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里的雨季像塊浸透的海綿，青訓營的新草皮在泥水中泛著脆弱的綠意。李西澤蹲在球門后，看著哈維連續第十次踢偏點球，球鞋在草皮上拖出深長的痕跡——那軌跡像極了他昨夜在財務報表上畫的赤字曲線。

“注意力集中！”

迭戈·莫拉萊斯的哨聲刺破雨幕，“想象你面前是諾坎普的球門，而特爾施特根正在打哈欠！”

哈維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重新擺好皮球。這一次，球擦著橫梁飛出，驚起一群在看臺上避雨的鴿子。看臺上零星坐著幾個球迷，索菲亞·埃爾南德斯舉著寫有“騙子”的標語牌，旁邊是舉著攝像機的《馬卡報》記者。

“李公子，”記者的鏡頭對準泥濘中的少年們，“您的'新星計劃'看起來更像泥漿摔跤錦標賽。”

李西澤站起身，褲腿沾滿泥漿：“真正的足球從來不是在溫室里養大的。”他轉向哈維，“再來一次，這次想象你的對手是拉莫斯的債主。”

少年愣了愣，突然露出狠戾的表情。助跑、擺腿、擊球——皮球像顆子彈鉆進死角，莫拉萊斯的哨聲與看臺上稀落的掌聲同時響起。索菲亞的標語牌微微傾斜，露出背面用鉛筆寫的“加油”二字。

午餐時間，廚房飄來燉牛肉的香氣。李西澤看著少年們狼吞虎咽的模樣，突然想起十二歲在切爾西青訓營的午餐——三文魚排、蒸蔬菜、全麥面包，而他當時偷偷把胡蘿卜藏在餐巾里。

“李總”

張宏斌推來平板電腦，“西班牙足協駁回了我們的青訓補助申請，理由是'俱樂部穩定性不足'。”

“穩定性？”李西澤咬開蛋白棒，碎屑掉在戰術板上，

“他們批準拉莫斯用青訓營抵押賭債時，怎么不說穩定性？”

“因為您是外國人。”

林婉清走進食堂，抖了抖傘上的雨水，“剛收到消息，皇馬青訓營今天宣布簽下三名南美新星，其中一個是我們追蹤了三個月的巴西中場。”

李西澤的蛋白棒在指間捏成碎末。他想起洛佩斯提供的名單，那個巴西少年曾在新星青訓營試訓過兩周，卻因拉莫斯索要賄賂而錯失。

“通知球探，”他擦了擦手，“加倍預算，無論如何挖到卡洛斯·桑切斯——就算要親自去哥倫比亞的貧民窟。”

“您不能親自去！”張宏斌提高聲音，

“那里的綁架案發生率是馬德里的27倍！”

“但那里有我們需要的天才。”

李西澤摸出翡翠袖扣，在掌心焐熱，“而且，我想讓那些孩子知道，有人愿意為他們跨越半個地球。”

午夜的青訓營辦公室，洛佩斯正在整理舊照片。李西澤盯著其中一張泛黃的合影：年輕的莫拉萊斯摟著一群少年，最左邊的男孩穿著印有“新星”字樣的球衣——那是俱樂部三十年前的舊名。

“他叫米格爾·羅德里格斯，”洛佩斯擦拭著鏡框，“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中場，十七歲就被皇馬盯上。但拉莫斯收了對方的好處費，故意在他的體檢報告里做了手腳。”

“后來呢？”

李西澤注意到照片里男孩袖口的補丁。

“他去了低級別聯賽，膝蓋廢了兩次，現在在馬德里開出租車。”

洛佩斯從抽屜深處摸出一封信，“上周他給我寄來這個，說如果有新的'新星'，就把這個交給他。”

信封里是枚磨損的隊長袖標，繡著已經褪色的星紋。李西澤輕輕撫摸布料上的褶皺，仿佛觸碰到一段被埋葬的時光。

突然，窗外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兩人沖出門去，只見訓練場上濃煙滾滾，幾個蒙面人正在潑灑汽油，燃燒的橫幅上寫著“滾出西班牙”。

“報警！”

李西澤抓起滅火器沖向火堆，卻被人從背后踹倒。面罩下露出的刺青——斗牛士圖案，與拉莫斯的戒指如出一轍。

“警告你，別碰不屬于你的東西！”

蒙面人用鐵棍敲了敲他的肩膀，

“下一次，燒的就是更衣室。”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蒙面人已消失在雨幕中。李西澤跪在燒焦的草皮前，撿起半塊融化的獎杯——那是俱樂部二十年前獲得的青訓冠軍。

洛佩斯顫抖著點燃一支煙：“四十年了，有些人永遠不想看到新星升起。”

“但他們忘了，”李西澤用袖口擦去臉上的煙灰，“新星的光芒從來不是靠誰施舍的，是自己掙來的。”他握緊那枚隊長袖標，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明天照常訓練，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李西澤獨自坐在看臺上。手機屏幕亮了又滅，李承遠的未接來電堆成小山。他摸出洛佩斯給的地址，給米格爾·羅德里格斯發去消息：“我想聽聽您的故事。”

出租車司機抵達時，天剛蒙蒙亮。米格爾穿著褪色的球衣，袖口還縫著當年的星紋。

“聽說你在找卡洛斯·桑切斯？”

他遞給李西澤一張皺巴巴的地圖，

“去波哥大的圣費利佩區，找一個叫'黑蛇'的人——他曾是桑切斯父親的隊友。”

“您為什么幫我？”

李西澤注意到他左膝不自然的彎曲。

“因為你讓我想起自己十八歲那年，”米格爾摸了摸球衣上的隊徽，

“有人愿意相信我，可惜他沒活到看我踢球的那天。”

李西澤站起身，將翡翠袖扣塞進對方掌心：“如果找到桑切斯，我會帶他來見您。”

“不必了，”米格爾搖頭，“我只希望他別像我一樣，在出租車上度過余生。”他轉身時，球衣后襟揚起，露出當年被篡改的體檢報告編號——那個數字，此刻正刻在李西澤的筆記本扉頁。

清晨的訓練場上，哈維正在給新草皮澆水。李西澤走過去，遞給他一個新護腕：“昨晚的事，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他們。”

少年指了指遠處正在清理廢墟的索菲亞，她已經換上了新星的圍巾，

“她說如果我們能在月底的社區杯贏球，球迷會就組織百人助威團。”

“那我們就贏給他們看。”

李西澤摸出米格爾給的地圖，

“哈維，想不想和我去一趟南美？”

少年的眼睛亮了：“去見卡洛斯？”

“不僅是他。”

李西澤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我們要讓整個世界知道，新星競技的球探網，比任何毒販都更快找到天才。”

這時，莫拉萊斯吹響了集合哨。少年們踩著泥漿跑向教練，哈維的新護腕在晨光中閃過一抹亮色。李西澤打開戰術板，在“社區杯備戰計劃”旁寫下：“用最臟的球衣，踢最干凈的足球。”

手機震動，李承遠發來消息：“已安排歐洲區財務總監配合你，別死在哥倫比亞。”

李西澤笑了，回復：“放心，我還要活著看新星升空。”

雨停了，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焦黑的草皮上。李西澤彎腰撿起一粒草種，它的根須已經突破灰燼，倔強地扎進泥土。遠處，莫拉萊斯正在演示二過一戰術，哈維的傳球像蝴蝶穿花般靈動，避開了所有假想的防守隊員。這是馬德里的清晨，也是希望破土的瞬間。

李西澤知道，前方等待他們的不僅是南美雨林的危險，更是無數雙期待的眼睛——那些在泥沼中掙扎的少年，那些被資本碾碎的夢想，都在等待一顆新星，照亮他們的天空。他將草種埋回土里，站起身，對著訓練場大聲喊道：“再來一遍！這次要像颶風一樣摧毀一切！”少年們的歡呼聲中，李西澤摸出那枚隊長袖標，系在哈維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