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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故淵的漣漪與新生的羽翼

故淵的漣漪與新生的羽翼

暮春的慵懶被國子監(jiān)新生的激流悄然沖淡。不言齋內(nèi),已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午后金燦燦的陽光,慷慨地潑灑進大開的窗欞,將室內(nèi)鍍上一層暖融融的蜜色光暈。

案幾正中,厚厚一沓攤開的“雨余青”箋紙正吸飽了日光,淡雅的草木清香在暖意烘烤下愈發(fā)清晰可聞。

墨跡未干的朱批點綴其間,或圈點、或勾勒、或蠅頭小楷批注,凌厲如劍鋒,正是崔令儀的手筆。

窗邊白奇楠香的清冽依舊繚繞,但奇異地被庭院里隨暖風(fēng)潛入的幾縷新綻薔薇的甜香攪動,少了幾分孤絕高蹈的清冷,多了幾分人間四月天的融融暖意。

竹影搖曳在窗紗上,沙沙作響,伴著遠(yuǎn)處幾聲清脆雀鳴,打破了書齋往日的闃寂。

一種生機,一種源自純粹智力創(chuàng)造帶來的愉悅,在不言齋內(nèi)流淌。

崔令儀并非枯坐案前。

她此刻正踱步于書案與窗臺之間那方小小的空間里。

一身柔軟寬松的月白色家常長衫取代了慣常的鴉青直裰,襯得她少了幾分博士的端肅,多了幾分閨閣名士的舒展閑逸。

幾縷不曾細(xì)抿的墨黑發(fā)絲垂落頰邊,隨著她輕快的步履微微晃動,透出一種平日罕見的、近乎天真的靈動與放松。

她手中并未拿筆,而是拿著一份剛剛校訂完成的奏疏清樣。

她的目光并未鎖定在紙張上,而是微微低垂,唇角噙著一絲難以抑制的、被點燃了智慧火花的滿足笑意。

時而,她會忽然停下腳步,低頭凝視著稿紙上的某一段落,清澈如寒潭的眸中精光爆閃,仿佛在與自己筆下的文字神交;

時而,又會驟然抬起頭望向窗外青翠搖曳的竹林,眼中倒映著跳躍的光點,顯然心念被觸發(fā)了新的靈感。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虛空輕輕劃動,仿佛在推敲一個更貼切的詞藻,勾勒一個更雄渾的氣魄。

這份奏疏,不再是她的“負(fù)擔(dān)”,而是她施展絕世才華、證明自身在“通經(jīng)致用”這條大道上同樣可以登峰造極的戰(zhàn)利品和榮耀勛章!

它代表著她重新掌握了話語權(quán),回到了她最熟悉的領(lǐng)域——以如椽巨筆,闡釋天理人心,描摹乾坤經(jīng)緯!

她不再是那個被排除在風(fēng)暴核心外、低徊自傷的女子,她是崔令儀!

她的“故淵”此刻漣漪蕩漾,生機勃勃,而非一潭死水。

“小姐。”

心腹侍女秋棠輕手輕腳地進來,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主人那難得的、意氣飛揚的狀態(tài)。

“江南甄家的遠(yuǎn)房親戚來訪,說是……一位甄應(yīng)嘉老爺,帶著一位甄婉姑娘。”

崔令儀手中稿紙無意識地向下按了一按,眉尖幾不可察地蹙起。

那股如同朝陽初升般的明快情緒被瞬間打斷,心頭涌上一絲被庸俗瑣事侵?jǐn)_的不耐煩。

她正沉浸在最酣暢淋漓的思維碰撞與文字淬煉之中,正是靈感涌動、精益求精的緊要關(guān)頭,這種世俗的人情應(yīng)酬最是擾亂心神。

崔令儀正準(zhǔn)備揮袖“讓他們先候著”的動作,猛地一滯。那纖長的手指甚至無意識地收緊,將手中的奏疏稿紙捏出了一道細(xì)微的皺褶。

她的目光落在稿紙上自己剛批注的一個“和”字上,眼神卻短暫地失去了焦距。

甄家……

這不是一個單純的姓氏,這是母親那早已淡薄的遺影!

是她在懵懂童年,依偎在母親懷中聽到的那些關(guān)于江南、關(guān)于一個大家族分支模糊而溫柔的絮語。

那是她血脈里遙遠(yuǎn)卻真實流淌著的,一份關(guān)于“根”的牽連。

這份源自母系的微瀾在她心底只停留了電光火石的一瞬。

身為崔氏嫡女、國子監(jiān)博士的理智與高傲瞬間回籠,將那絲溫情壓下。

她恢復(fù)了慣常的清冷神情,只是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甄家?母親的遠(yuǎn)親……”她低聲自語,更像是確認(rèn)給自己聽。

隨即,她微微頷首,聲音已聽不出任何波瀾:“請他們到西偏廳奉茶,我稍后便到。”

這決定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符合她的身份與責(zé)任——無論對方意圖如何,既是母族遠(yuǎn)親,便需一見。這是禮數(shù),也是她身為“長女”的擔(dān)當(dāng)。

至于對方所求?

她心中隱隱已有預(yù)感,不外乎“投靠”、“尋親”、“結(jié)緣”之類的俗務(wù)。

只要不觸及她的底線,幫襯一二,亦是分內(nèi)。

西偏廳,陳設(shè)清雅。

崔令儀換了件稍顯鄭重的藕荷色長衫,步入廳內(nèi)時,神態(tài)已是全然屬于崔家嫡女的雍容清貴。

甄應(yīng)嘉是個保養(yǎng)得宜的中年人,面上堆砌著恰到好處的諂媚與世故的笑容,眼中不時閃爍著商賈才有的精光,言談舉止無不透著“京城機會難得”、“攀附貴親”的急切心思。

其女甄婉,垂首侍立一旁,身姿嬌怯,眉眼間確有幾分清秀溫婉之氣,如同不諳世事的空谷幽蘭,與父親市儈之氣形成鮮明對比。

崔令儀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尺規(guī),在甄氏父女身上掃過一圈。

甄應(yīng)嘉?

她心中已了然——不過是個善于鉆營、攜女待價而沽的地方鄉(xiāng)紳。他那點小九九,在她眼中近乎透明。

甄婉?

她留意到這女孩說話聲音柔細(xì),眼神清澈略帶怯懦,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逾矩半步。這是個被過度保護、未經(jīng)世事磋磨的姑娘,在這人情似紙、關(guān)系如網(wǎng)的京城,毫無獨立生存的能力,如同一株需要依附藤蔓才能生長的菟絲花。

甄應(yīng)嘉絮絮叨叨地訴說著江南如何被“新政”弄得人心惶惶,鹽務(wù)不穩(wěn),言語中透露出希望借崔家這棵大樹,在京城為女兒甄婉謀一門“安穩(wěn)”甚至“貴不可言”的親事。

崔令儀靜靜地聽著,面上始終維持著世家貴女應(yīng)有的禮貌與疏離。

“她終歸是母親一脈的族人,我不能任其流落無依,任這個父親像貨品一樣糟踐她。”

審視的結(jié)果讓她清晰地看到:甄婉需要一個避風(fēng)港,一個能讓她遠(yuǎn)離其父算計、遠(yuǎn)離京城風(fēng)暴漩渦的“安穩(wěn)所在”。

為她尋一樁合情合理、匹配其家世、確保她后半生安寧平順的婚姻,是崔令儀此刻能想到的最好方式。

這是一種居于上位者、對“菟絲花”般弱質(zhì)女子的“憐惜”與基于力量的“庇護”本能。

談話結(jié)束時,她目光落在甄婉身上多停了一瞬,開口,聲音難得地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和:

“京城風(fēng)大水深,非比江南。規(guī)矩多,人心也雜。你性子柔順,”她微微一頓,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善意提醒,“凡事……多看少言,莫強出頭。安全為上。”

崔令儀再次回到充滿陽光和思維激蕩的不言齋時,已將甄家父女的身影完全拋諸腦后。她的思緒迅速切換回了那片她真正馳騁的天地。

處理甄家的事,在她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毫無難度可言。

“秋棠。”

她喚過心腹侍女,甚至連手中那至關(guān)重要的奏疏稿子都沒放下。

她走到書案前,信手拈起旁邊一封精致的燙金灑銀請柬,語氣平淡得如同在吩咐再尋常不過的家務(wù):

“北靜王妃府上的賞花宴帖子,我記得前日就送來了。你去回個信,說……我屆時會到。”

她頓了頓,仿佛才想起那個怯怯的表妹,補充道:

“哦,還有。你差人去給甄家那位應(yīng)嘉表叔帶個口信,就說……”

她略一思索,語氣依舊是那副隨意的腔調(diào):

“就說……婉兒表妹初到京城,人地生疏,我念及她年輕孤寂,那日讓她隨我一同赴宴,去見見世面,多認(rèn)識幾位京中的閨秀姐妹,也算是……散散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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