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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鳳姐堵門,手帕為刀,可惜……我的劍更快

晨光熹微,薄霧如輕紗般籠罩著寧榮后街竹林邊的演武場空地。

林間靜謐,唯有清寒露水滴落草葉的細微聲響。

賈琰的身影在林間空地中騰挪閃轉,迅捷如鬼魅。

他手中那柄青鋒長劍并非華美裝飾之物,每一次揮刺劈撩,都裹挾著銳利的破空嘶鳴,撕裂淡青色的晨霧。

劍光霍霍,如寒潭映月,攪動著周遭沉靜的天地之氣。

一套劍法漸至尾聲,身形回旋間,劍式已由凌厲轉為輕靈,“回風拂柳”的收勢將出未出,劍尖微顫,凝而不發,蘊含著內斂的玄機與力量。

收勢!

青鋒于瞬息間穩穩滑入那古舊樸素的劍鞘之中,發出一聲低沉悅耳的輕吟,仿佛龍潛深淵。

賈琰呼吸微促,胸中濁氣隨一劍收束盡數吐出,額頭滲出薄汗。

“啪!啪!啪!”

清脆而緩慢的掌聲突兀地從不遠處的假山石后傳來。

一道窈窕倩影扶著侍女(平兒)的手,緩緩步出竹林深處籠罩的陰影。

王熙鳳依舊是一身耀目奪人的石榴紅裙裾,那華麗繁復的裙擺此刻卻毫不避諱地掃過被露水浸潤得深重的草葉,染上一道道深色的濕痕。

更令人意外的是她今日的裝扮——脂粉未施,素面朝天。

這張往日里慣用濃妝描摹艷色的臉龐,洗盡鉛華后,竟透出一種近乎冷玉的晶瑩質感。

烏發高綰,發髻間唯簪一支金累絲點翠鳳凰釵。

那只展翅欲飛的鳳凰精巧絕倫,口銜的珠串隨著她的步伐在熹微晨光中輕輕搖曳,流瀉下片片奪目的彩光。

這極致簡約卻無比貴重的飾物,非但未減她半分容光,反將她本就凌厲飛揚的眉眼神韻,襯得愈加孤高清絕,在未褪的晨霧里,竟別有一種洗去刻意雕琢后、純粹而直懾人心的銳氣!

仿佛一件剔透卻無溫的琉璃器,美得驚心動魄,也冷得拒人千里。

賈琰持劍回身,抱拳行禮,聲音平穩無波:“鳳嫂子。”

王熙鳳唇邊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眸光流轉,如同欣賞一件剛剛發現、值得玩味的新奇物件:

“可不是起了個大早么?全賴我們琰大爺這柄劍,”

她指尖虛點了一下賈琰腰間的劍鞘,“錚錚清鳴,隔著兩重院子都聽得真真兒的,想安寢片刻也不能夠了。”

她伸出那只沒染任何蔻丹、素凈得在此時此地顯得尤為奇特的手。

肌膚如玉,掌紋清晰,攤著一塊素錦方帕。

帕子本身素凈無香,只四角繡著幾枝精致雅潔的纏枝牡丹,卻與她腕間飄散出的沉水香息交織纏繞,無聲地侵染著周遭的空氣,編織出一張無形的細網。

“瞧瞧這一頭的汗氣,”她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懷,眼神卻銳利如針,牢牢鎖住賈琰的面容,帶著不容置疑的探究,“擦擦?”

賈琰面沉似水,毫無波瀾。

他沒有去接那方香帕,只是面無表情地抬臂,用未持劍的手背在額頭極迅速地一抹,動作干脆利落。

指節處沾上了幾點晶瑩的汗珠,在晨光下微微閃亮。

“晨寒露重,些許薄汗,不足掛齒。”他將沾汗的手背隨意往身側褲線上一擦,“不敢勞煩嫂子。”

拒絕之意干脆,卻維持著表面的禮數。

王熙鳳臉上的笑容未變,只是那雙丹鳳眼里的光似乎更亮了些,如同淬了冰的刀鋒。

她收回攤開的素手,指尖捻著那方帕子,仿佛只是隨手拂去一片虛無的塵埃。

氣氛在無聲的對峙中凝固了一瞬。

平兒有意無意道:“奶奶,時辰不早了,今兒還得去給老太太請安,聽說宮里又賞了新東西下來,好像是……崔貴妃娘家那邊送來的節禮,得先過去看看單子才好回話。”

還未待王熙鳳反應,一個穿著靛藍色布褂的小廝腳步匆匆地趕到,打破了這微妙的僵局。

他先是恭敬地向王熙鳳行了禮,才轉向賈琰:

“琰大爺,老爺剛從上房出來,命小的來請您進去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是關于您……‘奪情應試’的旨意細則。”

賈琰眼神微凝,點頭:“知道了。這便去。”

他轉向王熙鳳,“嫂子慢走,弟弟告退。”

他沒再多看王熙鳳一眼,緊了緊束在腰間束發的布帶,轉身隨那小廝大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榮府正院的游廊拐角。

晨霧微散,陽光穿透竹葉,在王熙鳳素面朝天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望著賈琰消失的方向,緩緩收回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方無人接受的、繡著精致牡丹的素錦帕子上,半晌,嘴角扯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她將帕子隨意擲給身后的平兒:“沾了塵氣了,拿去燒了罷。”

說罷,也扶著平兒的手,踩著那濕漉漉的裙擺,款款而去,只留下身后草叢里幾片被碾碎的草葉。

賈政的書房彌漫著陳舊書香和濃重的墨味。

一排排高大的書架頂天立地,暗沉沉的色澤像凝固的暮色。

正對書案的主墻上,巨幅裝裱的孔子行教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整個房間。

圖下條案上,一函函簇新未裁頁、金絲楠木封函的《朱子集注》、《春秋正義》層層堆垛,像一座供人頂禮的偶像神龕。

賈政本人端坐在書案后寬大的太師椅上...案頭堆疊著厚厚的賬冊和公文,幾乎將他半個身子都埋在陰影里。

然而,那賬冊縫隙間赫然還壓著一本被翻得卷了邊角、污漬斑斑的坊間話本《玉嬌梨傳》。

“坐吧。”

見賈琰行禮畢,賈政抬了抬眼皮,指了下下手處的椅子,聲音沉悶得如同敲擊老木,

“陛下憫你年少失怙,特旨奪情準你入監,更期許你明年春闈下場應試,這是天大的恩典。”

他隨手翻了翻案上一份蓋著國子監印記的公文,

“入學的章程,都按規矩辦妥了。叫你過來,一是確認此事,二則,三日后的入學考,多涉經史子集。”

他說著,枯瘦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敬畏,下意識地拂過條案上那堆《朱子集注》上細膩平整的封函。

他頓了頓,端起手邊早已涼透的參茶啜了一口,眉頭習慣性地蹙著,

“讀書明理,科舉晉身,方是正途。不可依仗著幾分家傳的騎射底子,便整日舞槍弄棒,荒廢了圣賢文章,惹人閑話,更辱沒了陛下的期許……你可明白?”

他的話像是在陳述,又像是訓誡,更像是一種帶著厭煩的例行公事。

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透過茶盞升騰的稀薄水汽,審視著眼前這個沉默肅立的侄兒,試圖從他的表情里搜尋到一絲可堪塑造的“孺子可教”之氣。

賈琰垂眸而立,聲音沉靜,聽不出情緒:“侄兒明白。定當謹記政叔教誨,潛心向學,不負皇恩,不負先祖之名。”

“嗯。”

賈政從鼻腔里發出一聲聽不出褒貶的輕哼,似乎對這個答案既無意外也談不上滿意。

“去吧。這幾日便把國子監的課業理起來,莫要懈怠。”

他揮了揮手,目光已重新落回那疊賬冊之上,顯然已無更多話可說。

賈琰依禮告退,轉身步出這壓抑窒悶的書房。

春日午后的陽光穿過鏤空窗欞,照在回廊干凈的金磚地上,竟刺得他微微瞇了下眼。

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驅散了那股沉郁的書香墨臭,但賈政那句“舞槍弄棒”的評點,卻如同薄刺般扎在心頭。

他不發一言,腳步沉穩地沿著抄手游廊往梨香院方向走去。

途經府中家塾時,因想抄條近路避開可能遇到的閑人,便拐進了旁邊一條相對僻靜的夾道。

剛靠近家塾院門,一陣極其刺耳的聲響便穿墻透壁而來!

“啪!啪!啪——!”

那是上好的竹木戒尺狠狠抽打在硬質桌面上發出的巨響!每一記都帶著施刑者極大的惱恨和力氣。

緊接著,便是一個老邁沙啞的聲音在咆哮: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論語·述而》開篇尚且讀不成句!還敢在老夫的課上酣睡流涎?!無知至此,頑劣至此!當老夫的戒尺是擺件不成!”

家塾的軒窗開著一條窄縫,恰好能瞥見里面的情形。

只見家塾最前方那張寬大的酸枝木書案后,賈寶玉正趴伏著。

半邊臉頰死死壓在一本翻開的《孟子》書頁上,將那些方塊字擠得扭曲變形。

壓著書的臉上,赫然印著一片清晰的、半干未干的口水印漬,混雜著書卷的褶痕,顯得格外邋遢不堪。

他被那劇烈的拍桌聲和怒吼嚇得渾身一個激靈,迷迷瞪瞪、極其不情愿地從書案上抬起頭,睡眼惺忪,茫然地抹了把嘴邊的口水絲,帶著被吵醒的委屈和濃重的鼻音咕噥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了出來:

“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先生息怒啊……學生實、實不知《述而》書中所云為何物,若強要學生裝作懂得作答,那豈不是……知而不言實為隱瞞?非欺師乎?”

這番似是而非、強詞奪理卻偏偏歪引圣賢的話,配上那張猶帶睡痕口水印的臉,將負責教導他的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夫子氣得幾乎要當場背過氣去!

手中戒尺捏得咯吱作響,一張老臉憋得紫紅!

賈琰在窗外靜立片刻,看著屋內這場鬧劇,唇角極其短暫地、幾乎微不可察地往上挑了一下。

他沒有興趣插手,更不會進去。

只默默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沒看見,悄然轉身離去,腳步更快了幾分。

身后的家塾里,老夫子那被氣得倒抽氣的聲音和寶玉那半夢半醒的咕噥聲,在清冷的春日午后,顯得愈發荒誕刺耳。

他腳步未停,只將身后這片荒誕喧嘩連同那聲遙遠書齋里的“圭臬”,統統拋在了門外清冷的空氣中。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離去的背影上投下長長的、沉默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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