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您想干什么？”

田七聽出話頭不對，心頭猛跳。

“哼！干什么？”

田文魁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緩緩道：“你忘了朔州城外那批貨嗎？”

田七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老爺是說……察哈爾部訂的那批生鐵？”

“正是！”

田文魁點了點頭，一個瘋狂的想法浮現而出。

晉商就是靠著跟草原上做生意起家的，草原上急缺鹽、鐵、布匹、絲綢、茶葉等物資，從江南運一匹絲絹到草原上，價格至少暴漲十倍。

而生鐵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軍需物資，任何人不得向草原出售。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有銀子不賺王八蛋！

八大晉商幾乎都跟草原上有生鐵走私。

田家還算是份額比較小的，但是單筆生意也達到了五萬斤！

生鐵在大明境內，價格大概在五到十文錢。

例如福建沿海等地，官方收購鐵料用于造艦，鑄炮，大致是這個價格區間。

即使算上運費，在明朝境內，一斤生鐵的價格也不會超過一百文。

然而，只要將生鐵運到草原上，比如一口普通的鐵鍋，可以換回數張甚至十幾張上等皮草。而一張貂皮在明朝境內可能就值一兩多銀子。折算下來，幾斤生鐵的價值就高達十幾兩甚至幾十兩白銀，單價已經超過一兩銀子。

晉商能夠迅速崛起，就是靠著驚人的利潤率，而這樣的生意只能通過走私。

田七喃喃道：“那五萬斤生鐵……不是說明日就交割？提貨的察哈爾武士……應該已經在城北黑石堡候著了……老爺您這時候提這個……”

“人都來了，不能白來啊！”

田文魁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徹骨的寒意：“這批貨對察哈爾部很重要，將由百夫長巴特爾親自帶兩百名族中精銳武士押送！”

“你立刻騎馬出城，去黑石堡找巴特爾！”

“告訴他，驛館里那個姓馬的百戶和他手下十幾個人！我要他們消失！”

“記得偽裝成路上遭遇草原悍匪劫殺！把痕跡抹干凈！”

“做成這件事！那五萬斤生鐵……”

“我田家……白送！”

田文魁也真的是下血本了，說送就送！

要知道，五萬斤生鐵的價格，至少五萬兩白銀。

田七嚇得魂飛魄散，雙腿發軟：“老……老爺，您……您要動神機營的人？”

田文魁反問道：“是又怎樣？”

“那……那可是天子親軍！是皇帝老子跟前的人?。　?

“誰說皇帝的人就動不得？”

“這要是敗露了……”

“閉嘴！”

田文魁一把揪住田七的衣領，眼神像要吃人：“若不動手，恒昌記招牌一砸，咱們田家就完了！”

“皇帝老子不給人留活路，我憑什么要跟他客氣？”

他狠狠將田七搡開，繼續道：“再說了，草原馬賊要他們的命，跟我田家何干？”

田七急得滿頭大汗，說道：“察哈爾部會答應嗎？”

田文魁冷笑道：“那批貨實打實值五萬兩銀子，甚至更多，讓他們自己掂量！”

“是……是！小的這就去！”

田七不敢再多說一句，連滾帶爬地沖向馬廄。

片刻后，馬蹄聲急驟遠去，消失在夜色中。

眼看事情已經無法收場，田文魁的心反而變得平靜下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獨自坐在廳堂主位，閉目養神，等待天明。

陽光刺破窗欞，時辰已到。

門房慌慌張張沖進來：“老……老爺，神機營……馬百戶來了，帶了二十多人，看樣子，來者不善??！”

田文魁緩緩睜眼，淡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知道了，開門，請馬將軍入府稍坐。”

門房愕然：“老爺……他們氣勢洶洶……”

田文魁聲音平靜：“照做?！?

府門大開，馬重山按刀當先，二十余名披甲執銳的神機營軍士魚貫而入，迅速控制了前院通道，一股肅殺之氣彌漫開來。

田文魁面色如常，甚至拱手施了一禮：“馬將軍，我們又見面了?！?

馬重山緊緊盯著他，表情卻有些奇怪。

到了這個時候，田家的反應不應該是擔心嗎？

他們家的百年招牌保不住了，怎的竟然如此坦然？

不過……無所謂了！

想到這里，馬重山直接道：“田老爺，五百萬兩現銀何在？”

田文魁輕輕搖頭：“馬將軍已將附近州縣商號兌空，我田某人從哪里變出銀子來？”

“既然沒有銀子……”

馬重山不再廢話，干凈利落地下令：“按田老爺當眾承諾，摘恒昌記招牌！”

田文魁依然不慌不忙：“請便！”

馬重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重復道：“您可聽好了，今天要摘的，是您恒昌記的招牌！”

田文魁淡淡笑了笑，還是那兩個字：“請便！”

緊接著，他轉過身，對身后已經圍攏過來的家丁吩咐道：“你們聽著，在商言商，既然我恒昌記無銀償兌，招牌自當奉出，任何人，不得阻攔！”

“誰若膽敢向馬將軍一行動手，或口出妄言……”

“逐出家門，家法嚴懲，聽清楚了嗎？”

眾人面色慘白，噤若寒蟬，默默地垂下了頭。

田文魁又對馬重山微微頷首，隨后步履從容地走到太師椅前，穩穩坐下，端起旁邊桌上已經微涼的茶水，輕輕吹了吹浮沫，竟自顧自地啜飲起來。

仿佛接下來要發生的，不過是茶樓聽曲般的尋常之事。

馬重山一頭霧水，直接吩咐道：“那就怪不得馬某人了，走！”

一聲令下，身后眾人離開田家大院，來到恒昌記。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都在等著今日的結果。

馬重山來到恒昌記，手下人已經搬來梯子。

“不用！”

他擺了擺手，然后突然一躍而起！

空中左腳后擺，借勢猛地前踢，恒昌記的燙金招牌直接被踢飛起來，在眾人的注視著，結結實實地拍在門前的青石板上！

巨大的撞擊力讓牌匾瞬間四分五裂，木塊四處飛濺。

短暫的沉寂后，百姓們頓時明白了怎么回事。

看樣子，田家敗了，敗的很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