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懷文看著她忙前忙后地“介紹家里”，突然想起他曾經在手機上刷到的一個短視頻，說是兒童在三四歲時會出現“泛靈論”，覺得所有東西都有生命。那時他沒怎么在意，但現在看著阿景對著玩具熊一臉鄭重地“教育”，又覺得……挺可愛的。

她叉著小手，兇巴巴地看著熊說：“以后你要聽話哦，不可以尿床，不可以吃垃圾，不可以隨便跟陌生人講話，不可以不收玩具……”

“這些你能做到嗎？”落懷文忍不住出聲。

他突然想逗逗這個裝大人的小家伙。

阿景一噎，支吾道：“我是在，先教它。”

晚上的洗澡也變成了場鬧劇。

阿景一邊脫衣服，一邊堅持要給小熊也洗澡。落懷文沒同意，她就抱著玩具坐在浴缸邊上說：“那我洗的時候你看著它，別讓它哭。”

洗完澡后她非要給小熊吹頭發，落懷文干脆把吹風機調成冷風，讓她自己“照顧”小熊。他一邊收拾浴室，一邊聽她一本正經地說：“你今天是新家人，要好好表現，不然我就讓爸爸把你送回去哦。”

落懷文從鏡子里看她，小小一只，頭發還濕著，眉頭皺得像老奶奶。

有點想拍下來。

但他沒動手機，只是低頭繼續收拾水漬。

夜里阿景躺在床上，摟著熊，眼皮打架，但還是掙扎著對他說：“爸爸，明天我們可以一起做早飯嗎？

“你會做？”他問。

“我不會，”她含糊地說，“但小熊會啊。”

落懷文失笑，拉好她的小被子：“那你和小熊早點睡，明天小熊教你做。”

“嗯……”她終于閉上眼睛，聲音越來越小，“爸爸，今天好開心……”

他沒有應聲，只是把燈調暗，看著她沉沉睡去。

凌晨四點半，落懷文醒了。

窗簾沒有完全拉上，一絲天光正好斜斜地照在床邊。客廳靜悄悄的，只有掛鐘在“噠噠”作響。

他沒合眼太久。

腦子像只被塞了海綿的大碗，滿滿的，不痛，但沉得嚇人。

走去陽臺抽了根煙。，很輕，不敢吵醒客廳沙發上的小家伙。

昨晚阿景洗完澡，那只熊被她塞了小枕頭蓋了毛巾，被安排成“新室友”。

她窩著睡得很香，小手還抱著熊，小腳丫在被子外面露著，像個糯米團。

這一幕很溫馨。

落懷文站在陽臺，看著天邊一點點變亮，心越來越沉下去。

她不是我孩子。

不可能的。

他沒有結過婚，爺爺奶奶總是催婚，好不容易從“不是結婚就是不孝”的地獄跳出來，怎么可能突然冒出個三歲女兒？

這兩天，他也想過：也許是有人惡作劇？也許是他某個意外的孽果？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像只自帶閃光燈的小熊崽子，哐當一下跳進了他的生活。

不過這樣的體驗今天就會結束。

落懷文碾滅了煙，心里面很清楚，他又要一個人了。

早上七點半，電話響了。

“落先生您好，我們是江城警局DNA檢測中心。”對方聲音平靜，“關于那位小女孩的親子比對結果——出來了。”

他攥著手機，整個人都像被放在洗衣機里甩干了。

“血緣比對率為99.99%——她是您的親生女兒。”

“……？”

“請您做好心理準備，正式申請撫養監護責任——”

“等等。”落懷文低聲打斷他，喉嚨干得像吞了一把沙，“你們確定……沒搞錯？這孩子……真的是我親生的？”

“我們可以提供完整的報告。技術上不存在誤差。落先生，請您盡快給孩子上戶口，做好她其他的準備工作，免得耽誤孩子。”

“……”

落懷文沒有回應，另一頭還在說什么，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看向自己的床榻，小家伙正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睜眼，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睡覺頭發。

“爸爸……”她聲音糯糯的，嗓子還沒完全醒，“我餓了……”

他還在愣神，電話沒有掛，對方似乎還在說：“請您盡快……”

阿景耳朵尖，一下就聽見警察的聲音，整個人像炸毛的小鳥似的跳了起來，連鞋子都顧不上穿，撲到他腿上就抱緊了。

“爸爸你不要送我去警察叔叔那里，我不要去那里！”她哭著，小臉嚇得慘白，眼淚一顆接一顆地掉下來，

“我會聽話的，我洗碗、掃地、疊衣服，我還可以不要小熊了……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她聲音顫得像紙片，哭得一下子撕心裂肺。

她不要離開爸爸。

落懷文還在愣住。

電話里還在叫他：“落先生？喂，您在聽嗎？”

他突然一個動作，掛了電話。

然后，他慢慢蹲下身，替她擦拭著眼淚，問得很輕：“我真的是你爸爸？”

阿景不停點頭，小手死死抓住他衣角：“你就是爸爸啊……會哄我睡覺，還會給小熊吹頭發……你對我最好了……”

她哭得一抽一抽，鼻涕都蹭在他袖子上。

“那你以前……住哪兒？記得是誰把你放在巷子里的嗎？”他問。

落懷文最關心的是這個。

他怕這個孩子在他沒看到的時候受了許多苦。

“我不知道……”她搖頭，“我只知道有人跟我說，我要找爸爸，不然我會、我就會被丟掉。”

阿景會這么說，是因為系統現在正在她的腦海一直說：

【阿景，你爸爸不要你了！】

【他不要你你就被丟掉了！】

系統雖然這么說是為了阿景能激起落懷文的憐憫心，讓他能接納阿景。

但是看到阿景哭成這樣它莫名覺得有點好笑。

不行，它怎么能這樣！

“誰要丟掉你？”

落懷文眼神一暗，果然有人設計。

“爸爸。”

“……”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爸爸？”

阿景吸著鼻子，用最篤定的語氣說：“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心里就知道了！”

“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我就是知道。”她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擦眼淚，小臉哭得通紅，

“爸爸你不要我嗎……我可以不叫你爸爸了……我叫你哥哥也行、叔叔也行，我做飯給你吃也行……你別把我扔掉就好。”

落懷文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抱住她。一下就抱緊了。

這一下，好像抱住了他這幾年從未擁有過的什么東西。

小家伙輕飄飄的，身上是沐浴露和洗發水味，睡覺流口水到衣服上還有股口水味，哭得縮成團。

他喃喃著：“我真的有個女兒……”

閉上眼，心里翻江倒海。

“爸爸……”阿景聲音小小的，從他懷里抬頭。

“我不會丟下你。”他說，聲音低啞，“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會丟你。”

這是他的家人，哪怕出現得突然。

但他有家人了。

“真的？”她眼睛亮了，像星星。

“真的。”

她猛地抱住他脖子，小小的聲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安穩：“那我要吃煎雞蛋。”

落懷文：“……”

這么快就不哭了。

“行。”

廚房里傳來油煎的聲音，落懷文打著雞蛋，阿景坐在高腳椅上，用叉子指著煎鍋，指揮若定：“要脆脆的才好吃。”

“你比我還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