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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相遇

大學報到的第一天,這座城市正在下雨。

我拖著行李箱站在宿舍樓下,雨水順著傘骨滑落,打濕了鞋尖。背包里那包野菊種子貼著后背,仿佛還帶著老宅的溫度。

“需要幫忙嗎?”

一把黑傘忽然傾斜過來,遮住了我頭頂的雨。抬頭時,對上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琥珀色的,像秋日里曬透的松脂。

“謝謝,不用。”我下意識后退半步,行李箱卻突然卡進了水溝縫隙。

男生已經蹲下身,單手提起箱子的同時,傘柄順勢塞進我手里:“程嶼,生物系大三。”

雨水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淌,白T恤領口被浸得半透明,鎖骨上有一顆小小的棕痣。

“林小雪。”我低聲回答,目光落在他沾了泥的球鞋上——和父親那雙修補過三次的工裝鞋截然不同。

他笑了笑,沒有多問,只是幫我把箱子拎到宿舍樓門口。臨走時,他的傘面輕輕碰了碰我的肩膀:“新生報到處在圖書館左側,別走錯了。”

我點點頭,看著他轉身走進雨幕,黑傘很快被來往的人群淹沒。

大學的第一節植物學實驗課,我遲到了。

推開實驗室的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教授皺了皺眉,正要說話,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后排響起:“這里有空位。”

程嶼坐在靠窗的實驗臺旁,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指了指身旁的空凳子,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套消毒過的器材。

我低著頭走過去,聽見他小聲說:“鑷子要斜45度拿,不然教授會罵人。”

他的呼吸帶著薄荷糖的味道,指尖在實驗手冊上點了點,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我盯著那雙手,突然想起父親粗糙的、沾滿機油的手指。

“謝謝。”我輕聲說,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周三的圖書館總是人滿為患。

我縮在角落的座位上,面前攤著《植物生理學》的筆記。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影子,像一道道無聲的琴鍵。

一張便簽紙突然從書頁上方滑下來:

“這個座位有人嗎?”

熟悉的字跡。抬頭時,程嶼正抱著一摞書站在桌邊,發梢還沾著室外的雨水。

我搖搖頭,他把書放下,最上面是一本《野菊栽培技術》。

“上次聽你說家鄉有野菊。”他壓低聲音,手指在書脊上輕輕敲打,“正好看到這本。”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把筆記本往旁邊挪了挪。他坐下來時,毛衣袖子擦過我的手臂,帶起一陣細微的靜電。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只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和他偶爾的輕咳。離開時,他在我的筆記本里夾了一張新的紙條:

“周五植物園有曇花夜展,要一起去看嗎?”

我站在植物園門口,手里攥著那張已經揉皺的紙條。

程嶼從人群中擠過來,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抱歉,實驗室臨時出了點狀況。”

他的白大褂還沒來得及脫,胸前口袋別著三支不同顏色的記號筆。夜風拂過時,我聞到了酒精和土壤混合的氣息。

曇花溫室里人潮擁擠。我們被擠到一個狹小的角落,肩膀緊貼著玻璃展柜。程嶼突然轉身,用后背幫我隔開人群:“這樣看得清楚些。”

他的影子籠罩著我,體溫透過單薄的衣料傳來。展柜里的曇花正在緩緩綻放,潔白的花瓣像少女的裙擺。

“據說曇花只在夜里開放,是為了吸引特定的蛾類傳粉。”他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就像有些人,一輩子可能只等一個對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只覺得臉頰發燙。

那個冬天格外冷。

每次在食堂遇見程嶼,他都會多買一杯熱可可推到我面前。我們的話題從植物標本聊到食堂難吃的飯菜,卻始終小心翼翼地避開彼此的過去。

一月份,校園里的梧桐樹掉光了葉子。我在圖書館熬夜復習時,程嶼常常突然出現,放下一杯咖啡就離開。杯套上總是畫著簡筆小花,有時是向日葵,有時是蒲公英。

二月的第一場雪后,我在教學樓的走廊里遇見他。他正和一個女生說話,兩人靠得很近,女生笑著拍他的肩膀。我低著頭快步走過,卻被叫住:

“林小雪!”

程嶼追上來,睫毛上沾著未化的雪粒:“這是我妹妹,來給我送圍巾。”

女生狡黠地眨眨眼:“你就是我哥天天念叨的'野菊姑娘'啊?”

程嶼的耳根瞬間紅了。

三月,生物系組織野外考察。

我坐在大巴車的最后一排,程嶼隔著過道,正給學弟學妹講解標本采集要點。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

“你知道嗎?”回程時他突然坐到我身邊,“野菊的根可以在地下休眠很多年,等到條件合適才發芽。”

我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山巒,輕聲問:“那要等多久?”

“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座椅扶手,“但只要活著,就總有開花的一天。”

大巴駛入隧道,黑暗籠罩的瞬間,我感覺他的手輕輕碰了碰我的指尖,又迅速縮回。

五月的雨季來得突然。

我從實驗室出來時,暴雨已經淹沒了校園的小路。程嶼不知何時站在身后,撐開一把黑傘:“我送你回宿舍。”

雨水在地上濺起無數水花,我們靠得很近,卻依然被淋濕了半邊肩膀。走到半路,他突然在一個水坑前蹲下:“鞋帶散了。”

我低頭看他修長的手指在泥水中穿梭,突然發現他的傘完全傾斜向我這邊,自己的后背已經濕透。

“程嶼。”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頭,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滑落,像是眼淚。

我想說的話卡在喉嚨里,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程嶼在實驗樓門口攔住我。

他手里捧著一個花盆,里面是一株剛冒芽的植物:“送給你。”

“這是?”

“去年從你背包里偷的野菊種子。”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試了二十七種培養方案,終于發芽了。”

陽光照在嫩綠的小芽上,程嶼的眼睛亮得驚人。我想起父親曾經說過,野菊是最頑強的生命,能在最貧瘠的土地上扎根。

也許有些等待,終將迎來花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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