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混合氣味。

威廉、塞西莉亞和瑪格麗特圍坐紅木書桌旁。

巴特勒像個蒼白的幽靈，垂手侍立，將一份皺巴巴的電報紙遞向威廉。

威廉沒接，下巴朝塞西莉亞方向一點：“念！讓我們這位能干的‘大家姐’也聽聽老三說了什么！”

巴特勒展開電報：“驚聞噩耗，悲痛萬分。但軍務緊急，難以脫身，望兄姐主持大局。”

聲音毫無波瀾。

塞西莉亞大笑：“哈！‘悲慟萬分’？‘難脫身’？！菲利普這個‘務實派’！說得真好聽！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嫌回來一趟麻煩！怕沾上我們家這堆破爛事！怕跟我們爭爭吵吵撕破臉！他比誰都看得清！分錢分不到多少，吵架惹一身騷！跑得遠遠的省心！要是我，直接來一個NO！還能省點電報錢！聽說這玩意一個字就要一美元！”

瑪格麗特補充：“菲利普一貫如此。務實的近乎冷酷。他只關心他認為有價值的東西。家族的財產分割在他看來，不過是浪費時間精力的無謂爭執。”

威廉沉默著，嘴角那抹諷刺紋路更深，他從馬甲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啪”地丟在桌面上。

是一塊笨重、樣式老舊、磨花得失去光澤的黃銅懷表！

表鏈斷裂，鏈節扭曲。

這塊被老湯姆森丟棄多年的破表，此刻躺在象征家族最高權力的書桌上。

“老頭子抽屜里翻出來的垃圾。”威廉的聲音毫無溫度，宣讀判決，“既然菲利普如此‘務實’，‘看透紅塵’，那就把這份‘骨肉情誼’送給他。等過些時日，我想辦法找人給他捎過去。現在可沒什么人愿意去北弗吉尼亞，那里隨時都有可能交火！”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銅表蓋上重重敲了三下，每一下都像在釘釘子：“告訴他，這塊傳家寶，代表我們湯姆森家族‘厚重的情感’，讓他安心在前線殺敵！順便記得提醒他，他還有個‘家’！”

菲利普不屑爭，他們更不屑給。

這塊廢銅爛鐵是他們對他“務實選擇”最赤裸裸、又心照不宣的侮辱和切割！

塞西莉亞立刻扯開貪婪的笑容：“對對對！你說得對！菲利普這么‘務實’，肯定看不上我們這點渣滓！這塊‘寶貝’懷表配他正好！省得他惦記別的！等等，你還背著我翻到什么了？威廉！你給我說清楚！”

瑪格麗特冷冷地看著那塊表，沒再說話。

書房里的空氣比硝煙還嗆人，威廉的判決似乎為菲利普的份額畫上了句號。

“好了，感人的兄弟情誼到此為止！接下來，談正事！這破地方燒爛了！棉花沒了！就剩這一個破房子，幾百畝榨不出幾顆好棉桃的薄田，還有！”威廉拉長了調子，目光意味深長地投向了窗外，那里隱約可見遠處奴隸棚模糊的影子，“一群能喘氣的‘動產’。”

塞西莉亞的肥臉上瞬間堆起笑容：“動產？對！對！奴隸也是值錢貨！威廉，按人頭分！”

她剛要站起來。

“分？”威廉鼻腔里發出一聲嗤笑，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瞥了一眼塞西莉亞，“我親愛的姐姐，你那查爾斯頓的小窩還能塞得下多少張吃飯的嘴？”

不等塞西莉亞反駁，他的目光轉向瑪格麗特：“瑪格麗特，你想要現金或債券？可以！但除非有人有本事立刻變賣這片爛攤子和那些黑奴！”

瑪格麗特灰藍色的眼眸毫無波瀾：“我不需要莊園這個爛攤子，也不需要奴隸。我要賣掉我那份份額，威廉。莊園、土地、包括那些‘動產’的現值，折算成現金或者我丈夫工廠可以接收的短期商業匯票。只要價格公道。”

“賣掉？！”塞西莉亞尖叫起來，“賣什么？！賣給誰？！這里除了威廉的農場還能容下的幾個奴隸，誰要這破地方？！巴特勒！你說！還有誰要？！”

巴特勒一直垂手侍立在書桌側后方的陰影里，此刻聽到點名，他的腰彎得更低了，臉上堆滿了惶恐：“小姐，莊園這光景，哪里還有人敢接盤啊。田地貧瘠，倉庫燒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些黑奴還能換點嚼谷。”

威廉似乎完全看透了瑪格麗特的心思和塞西莉亞的無能，直接蓋過了巴特勒的“為難”發言：“別做夢了！沒人要！也賣不出你瑪格麗特滿意的價錢！”

他無情的目光鎖定瑪格麗特：“莊園連帶土地由大姐負責掌管，所有的奴隸和仆人，我農場接手。按目前田畝最低估價折半，加上奴隸按青壯、老弱打對折的市價，總額五分之一，我給你開一張三個月期的匯票。或者，你就在這里等著，看什么時候有哪個傻子愿意出價買這個破地方，我沒意見，我反正今天晚上就要回去！”

是個人都知道這種空頭支票和沒有沒什么兩樣！

這是赤裸裸的打劫！

瑪格麗特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但她強行忍住了怒斥，灰藍色的眼眸里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她確實什么都帶不走！

自己家北方的工廠離這十萬八千里！她是能捧一寸土還是拉一個黑奴回去？

塞西莉亞也呆了呆，顯然被威廉如此狠辣直接的吞并手段震懾住了，那些奴隸還要張口吃飯，對自己的莊園確實沒什么用！

自己能拿到房子和地，老四甚至連根毛都帶不走！

這讓她一時間竟沒想出反駁的話。

威廉不再給她們思考的余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帶著壓迫感：“就這么定了！巴特勒！立刻給我召集所有奴隸！就在外面！一個不少！我要親自挑人！天黑前，都跟我走！就這么定了！”

說罷，他看也不看另外兩人，大步流星地走向書房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