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歸來的奢華泡沫，就像新奧爾良河面上迷離的燈光，在回到沉悶的湯姆森莊園后迅速褪色。

滿載而歸的行李箱被隨意堆在客房里，克里斯蒂初時的興奮和對“新生活”的表演熱情，隨著莊園日復一日的枯燥迅速消磨。

曾經在“羅莎琳德”莊園展現的淑女風范悄無聲息地融化，那套在皇家街精心購置的奶油色塔夫綢蓬裙，隨意地搭在椅背上，裙擺沾了不明污漬也懶得清洗。

珍珠項鏈被她隨意地丟在梳妝臺散亂的脂粉香膏旁邊。

那只鑲嵌著碩大藍寶石的黃金手鐲，在梳妝時被磕碰出一道淺淺的凹痕，她也只是皺了皺眉。

她的生活習慣也在悄然改變，昂貴香水的掩蓋下，一種混合著煙絲的氣味開始在本杰明的書房里彌漫！

克里斯蒂常常躺在本杰明閱讀的沙發上吞云吐霧，她不再像最初那樣小心翼翼將脫下的衣裙整齊疊放，蕾絲襯裙和絲襪常常揉成一團塞在床角。

這些細微的變化，一點點磨蝕著本杰明心頭那層虛妄的滿足感。

起初，他還試圖用“蜜月疲憊”、“需要適應新環境”來安慰自己。

但矛盾在一個冷雨后的傍晚徹底爆發。

“克里斯蒂！我放在書房抽屜里的那三十美元呢？！”本杰明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沖進彌漫著煙草氣味的臥室。

他看到克里斯蒂正慵懶地躺在貴妃椅上，手里拿著他母親留下的、最后一件還算值錢的象牙小梳妝鏡把玩。

“哦？三十美元？”克里斯蒂眼皮都沒抬，灰綠色的眼眸瞥了一眼梳妝鏡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格蘭杰太太今天送了象牙雕花過來……說是她特意為我們新婚送來的祝福……我能不收嗎？花了二十九塊九毛五……找了五美分……喏，在這。”

她說著，用腳趾踢了踢滾落在地上的幾枚可憐硬幣，發出叮當的輕響。

“格蘭杰太太？！那個專門坑騙外地人買高價雜貨的格蘭杰？！”本杰明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那三十美元是他打算用來支付下個月莊園必要開銷和雇傭可靠的人把畢業論文穿過交戰區，送到哈佛的！

他幾步沖到榻前，指著克里斯蒂那副毫不在乎的樣子：“你知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家里就揭不開鍋了？！”

“揭不開鍋？”克里斯蒂終于放下梳妝鏡，坐起身，灰綠色的眼睛迎上他冒火的視線，“嘖嘖嘖，哈佛的高材生，湯普森家的少爺，你說這種話不覺得丟人嗎？我可是清楚地記得，你在納齊茲懸崖大道上，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寶貝兒，錢就是用來讓你開心的！’怎么？這才幾天就不開心了？”

她的聲音拖長：“還是說……你那點錢袋子，就跟你在床上一樣，越來越癟了？”

這句惡毒的低語，不僅戳破了他經濟上的窘迫，更是對他男性尊嚴赤裸裸的踐踏和侮辱！

“閉嘴！”本杰明臉頰瞬間漲得如豬肝！他撲到桌旁，粗暴地拉開抽屜，將里面厚厚一沓、早已被涂抹得雜亂不堪的賬簿狠狠摔在克里斯蒂面前的榻上！“花錢讓你開心？！那你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是怎么‘開心’地花光了我的家當！”

紙頁紛飛中，克里斯蒂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

那些賬簿詳盡記錄了菲利普在他“新婚蜜月”時寄來的那筆巨款！

8000美元的去向！

在1861年，這筆錢在華盛頓或者紐約買下一處體面的豪宅都綽綽有余！

上面密密麻麻的“杜瓦爾夫人精品店”、“皇家街古玩商行”、“羅莎琳德莊園社交支出”、“巴黎風尚定制禮服”、“納齊茲珠寶商”、“河船走私貨品”……

每一個條目后面，都跟著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數字！

“看看！”本杰明用力戳著賬簿上最后一行潦草的字跡和可憐巴巴的數字余額，“菲利普那8000美元！現在只剩下不到500！”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500！克里斯蒂！我們從結婚開始坐吃山空快三個月了！莊園的運營還要錢！馬上就要冬天了！取暖、食物！你告訴我，這剩下的500美元，夠我們再這樣揮霍幾個月？！”

他越說越激動：“你還嫌我不行？！沒有錢！我拿什么去支撐你那些華而不實的巴黎裙子？！拿什么去維持你英國貴族小姐的體面？！你以為我是什么？！點石成金的煉金師嗎？！”

克里斯蒂臉上的譏笑在那一堆賬簿和本杰明絕望的嘶吼面前，終于收斂了幾分，她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在賬簿最后的可憐數字上停留了幾秒。

隨后抬起頭，看著本杰明那瀕臨崩潰的扭曲面龐。

她忽然站起身，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裙擺拂過散落的賬頁。

沒有再爭辯，沒有像往常那樣用眼淚或媚態去軟化對方。

她只是站在本杰明面前。

灰綠色的眼瞳映出他此刻暴怒的模樣。

“本，你的意思，是讓我出去給這個家掙錢嗎？”

克里斯蒂眼里開始浮現淚花。

剛才還在激烈控訴金錢困境、尊嚴受辱的本杰明，忽然打了個哆嗦！

對著那嬌媚的容顏，眼里再沒有抱怨，全是心疼的目光！

“哦，對不起，克里斯蒂，我……我剛才有些失態了……是……是我沒用……我掙不來錢……我掙不來錢……居然……居然朝你胡亂發火……我……”

“不，老公，別這么說，等你哈佛畢業了，等戰爭結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體貼的話語，瞬間澆滅了本杰明所有的怒火！

一股愛意再次涌上心頭！

他掐住了克里斯蒂柔韌的腰肢！年輕的力量帶著她整個人，摔在旁邊那張鋪著厚重絲絨帳幔的四柱床上！

“啊！老公～”克里斯蒂嘴角再次浮起笑意，她的背脊撞在松軟的床墊上。

絲絨帳幔劇烈搖晃。

賬簿紙頁被撞落，嘩啦啦撒了一地，連同桌上被打翻的墨水瓶，瞬間染污了昂貴的波斯地毯和那些清晰的數字！

但此刻，沒有人在乎！

本杰明用最直接、最本能的方式，向她證明他還是那個“有用”的男人，那個還能掌控一切的人！

身下的克里斯蒂，乖巧地配合著，時不時還夸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