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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酒館里的些許風霜

本杰明之前從未被人如此直接地、帶著侵略性的戲謔目光打量,仿佛被剝去了所有偽裝,只剩下一顆在酒精里泡得滾燙發虛的心臟在徒勞地狂跳。

他幾乎是下意識想要反駁,想證明自己并非她口中那個“乖寶寶”,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

他端起酒杯想喝一口壯膽,手卻微微發顫,麥芽酒在杯中晃動著不安的漣漪。

克里斯蒂的目光從他顫抖的手滑向他滾動的喉結,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別著急,小書呆子。”

她拿起旁邊一個干凈的玻璃杯,不知什么時候,一邊眼力勁兒十足的侍者已經為她添上了一杯深琥珀色的液體,看上去就遠比本杰明的麥酒濃烈得多。

冰塊在杯中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舉杯:“為了復雜而有趣的今晚?”

兩個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

叮!那聲響仿佛敲在本杰明心尖上。

酒杯邊緣貼上克里斯蒂豐滿誘人的唇,琥珀色的液體流入口中。

本杰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吞咽的動作,看著她頸項拉出的優美線條。

她喝得很慢,舌尖似乎無意地輕掠過杯沿,放下酒杯時,唇瓣上沾了微亮的光澤,更顯嬌艷。

“你之前說身不由己?”她話鋒一轉,又回到了那個朦朧的開端,但語氣完全不同了,低沉、磁性,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親昵,“黃金鳥籠里的鳥兒,總想撞開那金光閃閃的欄桿。哪怕頭破血流。”

她聲音壓得極低,身體又向他靠近了一點點,手臂幾乎挨著本杰明僵硬的臂膀。

本杰明甚至能感受到她說話時微弱的喘息,帶著濃烈酒香拂過他敏感的耳廓。

她吐露的“鳥籠”、“撞破”、“頭破血流”這幾個詞,充滿了隱忍的激情和反叛的暗示,正狠狠敲打著本杰明此刻同樣被囚禁煩悶的靈魂。

“你呢?想撞破過嗎?”本杰明的聲音終于找回來了,卻染上了酒精和一絲連自己都心驚的直白。

他被她的靠近熏得頭暈目眩,那深灰色眼眸里的波光仿佛要將他吸進去。

他問的是她,目光卻盯在她離自己只有咫尺之遙的唇上。

克里斯蒂沒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微微歪頭,灰綠色的眼眸深深地望進他迷蒙的眼底,仿佛要確認些什么。

那目光里有探究,有憐憫,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

又或許只是燭光的錯覺。

她的唇瓣無聲地動了一下。

時間仿佛凝固在這一刻的暖光里。

終于,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這里太吵了,連想法都會被沖散……”

克里斯蒂微微向后靠坐回椅背,那帶著致命誘惑的氣息也隨之抽離了一點:“我家就住在后邊,那里安靜些。家里還有一些詩集。真正動人的詩句,需要在寂靜的夜里,才能品出它骨子里的味道。你說對嗎?小帥哥。”

沒等本杰明回答,她的目光仿佛不經意地掃過桌上的法律書,又回到本杰明燒紅又失神的臉上:“哈佛的小詩人,有興趣換個安靜點的地方,看看這些真正的自由文字嗎?月光下的句子也許能撫慰籠中鳥的翅膀呢?”

聽到這話,本杰明腦子嗡嗡作響。

理智早已被酒精和對眼前人無法抑制的好奇、渴望碾成了粉末。

去后院?看她住的地方?讀詩集?月光?

這邀請本身就充滿了禁忌的美感。

他看著她那雙在昏暗中依然亮得驚人的灰綠眼眸,看著她等待答案時那份毫不掩飾的“期待”,感覺最后一絲抵抗的力氣也被抽走了。

本杰明用盡全身力氣地點了點頭,目光依舊粘在那張令人屏息的面孔上,吐出一個字:“好。”

克里斯蒂唇角那個帶著復雜意味的笑容尚未落下,本杰明卻像是被突然喚醒了某種刻在骨子里的“禮儀程序”。

他意識到是時候結賬了!

帶女士離開之前總要先付錢才對!

酒精蒸騰著大腦,這個遲到的“紳士覺悟”讓他瞬間慌亂起來。

“Waiter,e……Bill, please!”本杰明努力維持著平穩的腔調,朝吧臺方向略顯僵硬地揚了揚手,聲音卻因緊張和酒氣而微微發飄。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酒館喊“買單”,動作笨拙得就像剛學著劃槳的水手。

一個圍著圍裙、嚼著煙草根的粗壯漢子慢悠悠地踱了過來,指關節粗大的手把一張沾著不明污漬的單子往本杰明面前的木桌上一拍。

本杰明下意識地想掏錢,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清楚這個看似簡單的流程。

是先給現金還是記在賬上?給多少?小費怎么算?他腦子里那引以為傲的法律條文在此刻連個標點符號都用不上。

就在他手忙腳亂地在昂貴的定制呢子大衣口袋里翻找錢夾,動作因酒精和緊張而顯得格外笨拙時,旁邊那只修長、涂著柔潤珠光甲油的手卻極其自然地伸了過來,指尖輕輕按住了那張臟兮兮的賬單。

“已經付過了,小帥哥。”克里斯蒂的聲音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灰綠色的眼睛看向本杰明時,含著某種善意的揶揄。

“付……付過了?”本杰明抬頭,俊朗的臉龐瞬間漲得通紅。

巨大的羞窘和酒意“轟”地一聲沖上頭頂!

讓女士買單?這在他接觸過的紳士教程里,簡直是不可饒恕的恥辱!

尤其還是在剛剛承諾帶她去品讀詩集的微妙時刻!

“這……這怎么可以!”他提高了音量,帶著一種被冒犯了尊嚴的激憤和酒后的偏執感覺自己像個被嘲笑的小孩,“賬單給我!我……我付我自己的!”

他固執地想去抓那張被克里斯蒂按住的賬單,動作急切甚至有些粗魯,差點碰翻她面前的杯子。

吧臺后,那個最開始遞給本杰明麥芽酒的瘦高女孩,一直倚著柜臺,像在看一場有趣的折子戲,此刻,她臉上浮起一絲狡黠的笑意,突然插話:“那邊的小先生既然這么豪爽……那更要嘗嘗我們剛到的新貨了!愛爾蘭上等的單一麥芽,頂好的貨色!純金汁玉液!可比您剛才喝的麥芽水帶勁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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