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花臺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后腦枕了個墨玉枕頭,身穿一件素灰色的里衣,躺在一個陌生的床上。
仔細(xì)聞了聞,這被子上似乎還有絲淡淡的皂莢樹香氣。
她左右打量了一下,白玉的幾案泛著冷光,案上的茶盞里剩半杯茶,葉芽在茶湯里安靜的躺著,那墨汁混著舊書氣漫過來,該是書架上的味道。
趙花臺滿意地點點頭,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見怪不怪的想,根據(jù)這周遭陌生的環(huán)境來判斷,自己應(yīng)該又穿越了吧。
這次穿越來的環(huán)境倒是不錯。
雅致,雅致的很啊。
她眼皮還是有些重,于是乎伸了個懶腰,翻了個身,又使勁兒用臉蹭了蹭這松軟香甜的被子。
管他又穿越到哪兒呢,先睡一覺才是大事。
正欲繼續(xù)與周公下幾盤棋時,她看到一個極其俊美的男子正端坐在輪椅上冷眼看著自己,一襲玄衣,纖塵不染。
趙花臺心里嘆氣,多帥的男人啊,怎么年紀(jì)輕輕就坐上輪椅了,真是天妒英才。
她一邊心里嘆氣,一邊微笑著點頭致意,“早。”
男人并不應(yīng)聲,繼續(xù)用冰冷的目光盯著趙花臺。
趙花臺心里哼著小曲,這次穿越的質(zhì)量真是可圈可點,一睜眼就看到一個這么五官俊美的男人。
別說,這俊美男人還有些眼熟,好像打哪兒見過。
哎呀,是打哪兒見過來著?
趙花臺閉眼想了一會兒,然后如同被雷劈似的從床上披頭散發(fā)地跳了起來。
我靠,這俊美男子明明是靖王啊!
察覺到趙花臺徹底清醒了,霍啟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折扇,手指輕叩著床沿,含笑著看著趙花臺。
趙花臺打了個寒顫,這樣的目光她很熟悉,在許多驚悚懸疑片里,變態(tài)殺人狂即將殺人時,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她吸了吸鼻子,撲通一聲跪在床上,對天賭咒:“王爺,我知道我昨晚喝醉了,但我真的不記得我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呃……就算是我做了什么冒犯您的事情,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
霍啟被她一大早吵得心煩,譏嘲道:“你昨晚醉酒后所做之事我可以不與你計較,但你若再嘮叨一句,我便把你丟進(jìn)護(hù)城河喂魚。”
趙花臺“嘿嘿”地?fù)狭藫项^,賠著笑問道:“我昨晚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嗎?”
霍啟手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著手中的折扇,頭也不抬,“沒有。”
趙花臺心里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半響后,她又激動地跳了起來。
“嫣嫣呢?!”
“在鎮(zhèn)國公府里,昨夜了聽送回去的。”
“那么晚了?有沒有把鎮(zhèn)國公和嫣嫣她哥哥吵醒!”
霍啟淡淡地說:“了聽輕功很好,他把郝南嫣送回房間的時候連鎮(zhèn)國公府里的貓兒都沒有驚醒。”
趙花臺不怕死地繼續(xù)跳了起來,“春桃呢?我昨晚一夜沒回去,她一定要急死了!”
霍啟臉上表情不變,“我已差人告訴了你那丫鬟,說你昨夜住在郝南嫣處,也派了個丫頭去負(fù)責(zé)替你煎藥。”
“那你和了聽為什么昨晚剛好在街上?!”
“因為我昨夜去檢查軍中事務(wù)。”
趙花臺終于松了口氣,三秒鐘后,她又跳起來尖叫。
“那我呢!?我為什么會在這里!你又為什么在這里!我衣服呢?誰給我換的衣服?!”
霍啟實在忍無可忍,他陰森森地說:“好久沒有練暗器了,你要不要當(dāng)我的靶子?”
趙花臺瞪著他,終于識趣的閉上了嘴。
霍啟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眼神冷得像結(jié)了冰。
他見那趙花臺實在困惑,眉峰微挑,語氣添了幾分譏誚:“昨夜你喝得像灘爛泥,吐得滿身污穢,很是狼狽。本王原想差人送你回太尉府,可轉(zhuǎn)念一想——趙太尉那時不定正摟著你那嬌滴滴的后娘睡得香甜,被你這狼狽模樣吵醒,少不得要責(zé)罵你。”
他頓了頓,端起茶盞呷了口,眼底浮起一抹涼薄的笑意:“再說了,你在太尉府本就像個多余的影子,便是徹夜不歸,又有誰會知道呢?丟在大街上喂野狗,原是最省事的法子……”
霍啟瞥見趙花臺滿臉黑線,似乎下一秒就要掏出匕首刺殺自己的樣子,唇角勾起了一個的弧度。
“偏生本王還記著你曾請我吃的那碗羊肉湯。這點微末交情,倒叫本王做不成這絕情事,只好把你這累贅撿回來了。”
霍啟慢條斯理,聲音冰冷。
趙花臺氣急敗壞,她氣鼓鼓道:“那我的衣服誰換的?”
霍啟嗤笑一聲,“放心,你身上那身污穢衣裳,是府里嬤嬤處置的。在本王眼里,女色本就與墻上掛畫無甚分別,何況……”
他上下打量一番,眼底的暗笑毫不掩飾,“你這模樣,也實在入不了眼。”
趙花臺本就被他說得面紅耳赤,聽到最后那句“入不了眼”后,心中怒火“騰”地竄起。
她一臉憤恨地從床榻上坐直了身子,
憋了半晌,終于咬著牙擠出一句狠話:“王爺,您就不怕有一天我來行刺您嗎!?”
霍啟聞言,非但沒有動怒,反倒低聲笑了起來。
他緩緩抬眼,嘴角噙著一抹嘲弄的笑意:“哦?行刺我?”
他將這兩個字拖得極長,像是在玩味什么有趣的物件,隨即冷哼一聲:“就憑你?連醉醒了都不知身在何處,還想來行刺本王?”
說罷,他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趙花臺,“若你真有這本事,本王倒要翹首以待了。只是別到時候弄巧成拙,反倒傷了自己。”
隨即他操縱著輪椅離開了,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懶得再給她。
趙花臺氣得在原地咬牙切齒,她決定要下一番功夫?qū)W學(xué)行刺之術(shù),爭取早日成為穿越史上第一位女刺客,早日把這個毒蛇王爺放倒!
片刻之后,一個婢女走了進(jìn)來,畢恭畢敬地向趙花臺行禮,“趙姑娘,王爺請您到前廳用早膳。”
趙花臺正氣在頭上,“不去不去,讓他多吃點,最好撐死他!”
婢女面不改色心不跳,“王爺還吩咐了,若姑娘執(zhí)意不用早膳,就請姑娘穿著里衣,自己走回太尉府。”
趙花臺沉默了三秒后,咬牙切齒道:“帶路。”
婢女點點頭,十分客氣地向趙花臺呈上了一件素色的外衣,“奴婢在門口等您。”
……
靖王府,膳廳內(nèi)。
清晨的陽光極好,透過膳廳的窗子,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趙花臺跟隨著婢女剛走到王府的膳廳,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粥香。
她氣鼓鼓地坐下,望著對面端坐的霍啟,想起今早他那番刻薄言辭,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杵著做什么?”霍啟放下手中的竹筷,眉頭微蹙,“難不成要我喂你?”
趙花臺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白粥送進(jìn)嘴里。
這白粥的米香混著淡淡的姜味在舌尖散開,溫溫糯糯的,吞進(jìn)胃里竟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她定定神,仔細(xì)打量著看向桌上的早膳:水晶蝦餃個個飽滿,青菜燒賣里裹著細(xì)碎的香菇,還有一碟醋漬小蘿卜,無一不是解酒養(yǎng)胃的吃食。
趙花臺心頭涌上一股暖意,心想這毒舌王爺雖然嘴上不饒人,做事倒是蠻細(xì)致的嘛。
她偷偷瞥了一眼對面的人,他正低頭慢條斯理地喝著粥,長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雖還是冷漠的模樣,卻莫名讓人覺得順眼了些。
“王爺,您費(fèi)心了。”
趙花臺小聲道,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自在。
霍啟抬眼看了她一眼,語氣卻依舊帶著嘲諷:“別自作多情,不過是府里膳房今日恰巧做了這些,倒了也可惜。”
趙花臺撇撇嘴,不再說話,心里卻明鏡似的。
她低下頭,默默地喝著粥,昨夜醉酒后的不適,漸漸被這暖意沖淡了些。
二人相對無言,各自安靜的吃著碗里的粥。
片刻之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搬著自己的凳子湊近了霍啟,臉上帶著一絲詭異地興奮:“王爺,我跟您說個八卦。”
霍啟瞟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幾分嫌棄,語氣依舊冰冷:“何事?”
趙花臺挨著霍啟坐下,壓低了聲音:“嫣嫣她喜歡了聽。”
霍啟正夾起一塊水晶蝦餃,聞言只是眼皮微抬,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尋常的不能再尋常的事情,“了聽生得一副好皮囊,身姿挺拔,眉眼周正,尋常姑娘家瞧上眼也不稀奇。”
他慢條斯理地將蝦餃送入口中,聲音里聽不出半分波瀾:“了聽自記事起就跟在我身邊,性子悶,話也少,對情愛之事也是分毫不感興趣。我倒瞧著,郝南嫣這怕是要栽在單相思里了。”
趙花臺一聽這話,當(dāng)即不樂意了。
她揮舞著手中的象牙筷,語氣帶著幾分憤怒:“您怎么能這么說?好歹了聽也是你的人,您身為王爺就不能幫著撮合撮合?嫣嫣是個多好的姑娘,了聽又不是gay,我就不信他還能抵擋住嫣嫣的傾國傾城!”
霍啟放下竹筷,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抬眸看向趙花臺時,眼神里已帶上了幾分譏誚。
“撮合?”他嗤笑一聲,“能做你的閨中密友,想來腦子也聰明不到哪里去。了聽也是我身邊的人,我得為他后半輩子著想,總不能把他推進(jìn)渾水里。”
趙花臺氣得咬牙切齒,握著筷子的手緊了又緊:“埋汰我就算了,干嘛帶上我飄遠(yuǎn),郝南嫣哪里不好了?”
“好不好的,都與我無關(guān),”霍啟干脆利落地打斷她,語氣漠然。
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落在趙花臺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你與其有閑心管別人的閑事,不如多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再過兩年,怕是連‘荔枝郝郎君’都要被別人搶去了。”
趙花臺疑惑地?fù)蠐项^,“啥是‘荔枝郝郎君’?”
霍啟語氣帶著幾分戲謔,慢條斯理地說道,“聽聞那日你和你的丫鬟遭到你那后娘的為難,是鎮(zhèn)國公家的公子闖入太尉府救了你們,還給你帶了很多荔枝嘗鮮。這難道不就是你的‘荔枝郝郎君’嗎?”
趙花臺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悶悶的,可偏偏又找不到反駁的話。
她低下頭,拿起勺子胡亂地舀著粥,嘴里嘟囔著:“什么荔枝郝郎君,難聽死了。”
霍啟看著她有些吃癟的樣子,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轉(zhuǎn)瞬即逝。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隨你,我只是多事地勸你別誤了自己的好姻緣,到最后又來我這里哭哭啼啼。”
“不用你管”趙花臺梗著脖子說道。
霍啟不再理她,重新拿起勺子,繼續(xù)享用著碗里的粥,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fā)生過。
趙花臺看著他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心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只能悶頭扒拉著碗里的粥,不停地往嘴里塞著燒賣。
霍啟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默不作聲。
趙花臺又草草地扒拉幾口粥,就放下了勺子,站起身:“我吃飽了,謝謝您昨晚收留。那啥,您借給我的這身衣服回頭洗干凈就還給您,春桃還在等我,我就先回府了。”
霍啟頭也不抬,氣定神閑,“不再坐會兒?”
趙花臺搖搖頭,語氣帶著幾分別扭:“不了。”
說完,她就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
看著趙花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霍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底的笑意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冰冷。
他放下筷子,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天空。
趙花臺上了馬車,心里依舊悶悶的。
馬車一路顛簸,很快就到了太尉府的后門。
趙花臺下車的時候,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笑容,仿佛剛才的不快從未發(fā)生過。
她并不想讓自己的莫名的煩躁情緒影響到春桃。
于此同時,靖王府內(nèi)。
了聽走到霍啟身邊,輕聲開口,“王爺,趙姑娘已經(jīng)回府了。”
霍啟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看到了趙花臺的失意,可他也并不打算做些什么,或者說些什么。
也許,這樣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