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品詞大會
- 被廢后的第一年
- 霍爾爾
- 4426字
- 2025-07-07 09:40:50
在接下來的幾天,趙花臺與鎮國公家的小姐郝南嫣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二人關系自在趙花臺打人事件后迅速升溫,如今已是互相稱呼“月兒”和“嫣嫣”了。
她送郝南嫣回府的那天也是相當精彩。
首先是郝硯知大怒,提著刀背著箭單槍匹馬就要去章參軍府上討要個說法,最后以章巖眾目睽睽之下背著荊條在鎮國公府門口跪了四個時辰,和章參軍親自登門賠禮道歉作罷。
其次是那日偶感風寒,所以未去尚書房的郝曄知道此事后一言不發,他在認認真真向趙花臺行了個大禮后,便在妹妹郝南嫣的房間里靜靜守了她好幾個時辰。
聽聞當日那章巖在回府的路上,被幾個來歷不明的賊人打了個皮開肉綻、半死不活。當然了,那幾個賊人最后也并未找到,官府在“實在沒轍”的情況下,以“賊人已當場斃命”草草結案。
最后就是郝硯知對趙花臺英勇護女和打了章巖一悶棍等一系列義薄云天的行為大受感動,還興師動眾地搞了一個儀式,認趙花臺為義女,當眾宣布從此趙花臺和郝南嫣都是他鎮國公府家的小姐。
朝內大小官員紛紛矜持地感嘆,敢欺辱鎮國公家掌上明珠,這章參軍家的小王八犢子真是膽子大的很啊。
還有些人唏噓,嘆道做出如此義舉的人居然是個女子,還是那樣貌才學都不盡人意的趙花臺。可惜了,若她是個傾城佳人,說不定鎮國公定會替她尋摸個好郎君,眾人紛紛扼腕一番,興高采烈地議論著。
但費解的是,趙太尉府里并未對趙花臺此次所作所為有任何反應,府里所有人也都是平淡如水的各司其職,竟無一人夸贊。
趙花臺對這些事毫不在意,只是一味感嘆能交個朋友不容易,然后越發頻繁地出入鎮國公府。
有天下午她又溜去鎮國公府,百無聊賴地橫在搖椅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聽郝家兄妹閑聊。在聽到郝曄說尚書房即將舉辦一年一度的“品詞大會”,而夫子沈鶴年讓自己負責學堂的學生報名之事時,她睜開了眼睛。
一開始她對這些個舞文弄墨的事情并不感興趣,但當她聽到郝南嫣說本次“品詞大會”將在皇都城最熱鬧的鎣華街舉辦,并歡迎皇都城百姓參觀時,她頓時興奮,雙眼實實在在地亮了一下,摩拳擦掌地和郝曄兄妹倆說自己要報名。
郝南嫣聽后,著實為自己新晉首席閨蜜捏了把汗,她斟酌了很久后,小心翼翼開口:“月兒,你要知道,即便你府里曾請了夫子教過你習字,可那都是你幼年的事情了,合詞對賦都要經過長時間的習練。品詞大會近在咫尺,即便你現在開始用功,這么短的時間里也絕不可能做到精通,其他公子和小姐都是在尚書房進學好多年的,你……”
趙花臺托腮,“嫣嫣,咱們這個朝代有李白嗎?”
“沒聽說過。”郝南嫣搖頭。
“杜甫呢?”
“也沒有”,郝南嫣繼續搖頭。
“那……”趙花臺興奮起來,“屈原、王維、白居易、蘇軾、陸游、李清照、陶淵明、李商隱呢?”
“沒聽說過。”郝南嫣非常誠實。
趙花臺狂喜,簡直想抱著郝南嫣猛親一口,“那就行,太好了!”
郝南嫣疑惑地撓撓頭:“月兒,他們都是誰?”
趙花臺揚起一抹笑容,神色坦然,無所無懼,“他們都是我即將分裂出來的人格。”
郝南嫣眼中的疑惑都快溢出來了。
郝曄默不作聲地聽著趙花臺和妹妹的交談,笑著搖搖頭道:“既然趙姑娘決心已定,那便去試試吧,只要你樂在其中,輸贏都是些小事。如此,你的報名之事就由在下為你代勞了。”
他語氣溫柔,甚至帶著些自己都未發覺的寵溺。
趙花臺作揖,鄭重其事地道謝,由衷地感嘆,“嫣嫣,真羨慕你有個好哥哥。”語氣中是藏不住的傷感。
她一口飲盡了杯中的殘茶,“我回府了,明日學堂見。”
郝曄起身:“趙姑娘,我送你。”
趙花臺連忙擺擺手:“不用了,聽說街上已經有荔枝在賣了,我去溜達溜達,搞幾個回去和春桃嘗嘗鮮。”
“好,空了常來府里坐坐。”
……
趙花臺從鎮國公府里出來后,心神不寧地在街上溜達。
雖然她成功地報名了這品詞大會,但她的目的并非是抄襲古代名人的詩詞歌賦獲得個女狀元,而是需要有個人配合自己演一出戲啊。
咋整,她人生地不熟的,從哪兒找個愿意陪自己演戲的人啊。
忽然,她靈光乍現,有了!
隨即她用豹子般的速度開始奔跑,邊跑邊祈禱,“求求老天爺,幫我這一次吧。”
直到她腳下生風地跑到街角的有福羊肉店時,停下了腳步。
她站在店外,驢拉磨似地來回踱步。
趙花臺心里念叨,這里又不是自己和那個人的秘密基地,怎么會斬釘截鐵地相信會在這里遇到他呢?如果那人不在怎么辦?總不好厚著臉皮去人家府里找吧?
這樣想著,她嘆了口氣,止步在了店門口。
幾秒鐘后,她聽到里面傳來一聲極冰冷的笑聲,“怎么?在數身上的銀子夠不夠付一碗湯嗎?”
趙花臺萬分欣喜地抬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只見霍啟一身玄衣,正似笑非笑地坐在輪椅上看著她。雖然他眉梢眼角依然冰冷到近乎凌厲,但趙花臺卻真心地覺得,他的眼神比廊外盛放的丹桂還要灼人。
趙花臺深呼吸,極力冷靜了五秒鐘,強迫自己云淡風輕地問:“王爺,您怎么在這里。”
霍啟輕聲笑起來,轉了轉手中的墨玉玲瓏扇,“因為你在找我。”
趙花臺眼中笑意未散,嘴里解釋著:“瞎說,誰找你啊!”心中卻泛起一絲漣漪。
霍啟倚在輪椅上的暗紋隱囊上半閉著眼睛,半響后,他睜開眼睛看向趙花臺,輕輕開口:“我幫你。”
“什么?”趙花臺抬起頭。
“我說,品詞大會,我幫你。”霍啟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趙花臺目不轉睛地看著霍啟冷峻的眉眼,想把他的模樣留在心里。
霍啟也抬眼看向她,神情依舊淡若水,不見半分喜怒。
片刻后,趙花臺想起還沒去街上給自己和春桃買荔枝,便急匆匆地起身,想和霍啟告別。
不料她剛起身,卻被霍啟伸手抓住了胳膊。
趙花臺并不掙扎,她站在原地,眼里都是疑惑。
霍啟咳嗽一聲,輕聲問:“那日,你可有受傷?”
趙花臺愣了幾秒,立又刻反應過來。
她笑著搖頭:“哪兒能啊?我一向惜命得很,只敢從背后給他一悶棍。”
霍啟松了力氣,漠然開口:“自身尚無縛雞之力時,便休要妄談護旁人周全”。
趙花臺含糊地“嗯”了一聲,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霍啟坐在原地,靜靜看著她消失在街頭。
……
第二日清晨,刮起了風。
趙花臺同郝南嫣走進尚書房,便聽到了一聲明顯帶著諷刺的聲音。
“女狀元來嘍!”一個軟軟的的聲音逐漸靠近了趙花臺,她抬眼,看到一個立在廊下的少女。
只見那少女穿著一身顏色艷得有些扎眼的水紅綾羅,正柳眉倒豎地瞪著自己。
少女譏諷地瞥了一眼趙花臺,道:“聽說趙太尉家的姑娘也報名參加了品詞大會?也還真不知天高地厚啊。”
郝南嫣皺眉:“章軟枝,你這話說的太不禮貌了。”
趙花臺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章參軍家的小女兒,章巖的妹妹——章軟枝。
趙花臺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趙太尉家有三位姑娘,不知你說得是哪位?是我的三妹妹謝綰意,還是當今的皇后娘娘謝綰盈?”
章軟枝倏然變色,“你……皇后娘娘的名字豈是你能直呼的?!”
趙花臺微微一笑,一臉關切地問道:“你哥呢?頭上的傷好點沒?”
章軟枝咬牙道:“趙花臺,可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若去了品詞大會,一定會把趙太尉的臉都丟盡了!”
“你不操心。”趙花臺笑得燦爛,“我愿意丟我爹的人,關你屁事!?”
“你不知羞恥!”章軟枝氣急敗壞。
趙花臺真誠地點點頭:“你說得對。”
章軟枝一愣,隨即面露憤然之色,一聲不吭地走了。
趙花臺瞧著,心中暗自好笑,章軟枝放在現實世界就是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自己收拾她,就宛如奧特曼收拾只小螞蚱。
圍觀的學生都各自散開,眾人看著趙花臺的目光都很復雜。謝綰意走過來,看著趙花臺道:“大姐姐,你執意參加品詞大會,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趙花臺瞧著她,道:“妹妹,姐姐免費教你一句至理名言——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
謝綰意愣了一下,有些急躁:“你連累的,是整個太尉府的名聲。”
趙花臺滿不在乎地開口:“說得好像府里真把我當自己人一樣。”
謝綰意跺跺腳:“后日就是品詞大會了,你后悔還來得及,你若再給父親丟臉,他一定會不認你這個女兒,讓你自此無家可歸!”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待謝綰意離開后,郝南嫣輕聲安慰:“月兒,你別在意她說什么。”
“不會的。”趙花臺笑笑,“我本就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女。”
“可是后日的品詞大會怎么辦啊?”郝南嫣一臉擔心:“我知你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但不瞞你說,就算是我哥哥這樣博學多思的人,都很有壓力。”
“是嗎?那前幾屆品詞大會的魁首是誰?”趙花臺好奇。
“我哥哥。”郝南嫣自豪地挑眉。
趙花臺:“……”
兩人嬉笑了一陣,趙花臺忽然一臉認真地對郝南嫣說:“其實,我有超能力。”
郝南嫣眨著眼睛:“你說什么?”
趙花臺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我雖然不會寫字,也不識字,但是啊,我有過耳不忘的能力,凡是聽到的詩詞歌賦,只需要聽一次,我就能一字不落地背出來。”
“你說真的?”郝南嫣幾乎要叫出聲。
趙花臺笑著摟住了她,“騎驢看唱本,咱走著瞧,”
郝南嫣看著趙花臺笑瞇瞇的模樣,不知為何,她莫名的放下心來。
或許,趙花臺真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過人之處吧。
她暗自想:月兒這樣好的姑娘,菩薩會保佑她的。
趙花臺心中微微一笑,這所謂的品詞大會,左不過就是“飛花令”和“對對子”之類。
她在心里得意地載歌載舞。
巧的是,本姑娘不才,剛好是學漢語言文學的。
更巧的是,本姑娘還是國內名牌大學畢業的文學碩士。
最最巧的是,本姑娘自小是拿著《紅樓夢》來識字的,里面所有的詩詞本姑娘背的比自己的生理期和身份證號都熟悉。
她的目的從來不是什么品詞大會魁首。
而是靖王的那四個字——眾口鑠金。
同一時刻,皇宮,御書房內。
秋日的宮內飄著淡淡桂花香,幾只雀子嘰嘰喳喳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皇帝傅云祈正伏在案前批閱奏折,忽然,他聽到見輪椅由遠及近的聲響。抬頭,便一眼望見靖王由侍從了聽推著,緩緩駛入殿內。
“云疾,你今日怎么有空來朕這兒?”傅云祈禱擱下朱砂筆,目光落在對方雕花金絲楠木輪椅的鎏金扶手上。
自他繼位以來封了傅云疾為靖王后,傅云疾便鮮少涉足朝堂,每日只在靖王府擺弄些字畫。
傅云疾抬手示意了聽退下,指腹輕輕摩挲著輪椅上雕刻的云紋:“臣弟想向皇兄請個差事。”再抬頭時,他目光虔誠,“此次尚書房品詞大會,臣弟想做個監考官。”
案前的傅云祈挑了挑眉,指尖無意識敲著硯臺邊緣。他微笑著開口:“你向來最煩這些繁文縟節,也不喜拋頭露面,怎的對尚書房的事情上了心?”
傅云疾輪椅微微前傾,聲音里帶著幾分虔誠:“如今皇兄剛登基,天下初定,吏治繁雜,正是需要良才的時候。臣弟雖行動不便,這雙眼睛卻還看得清那些字里行間的風骨。”
傅云祈點點頭,端起案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朕忽然想起那年寒冬,父皇抱著我倆在軍帳里借著篝火看著士卒們的家信,你一頁頁翻看,硬是從二十萬大軍里挑出三個識字的文書。云疾啊,你當時才不過七歲。”
傅云疾謙卑地低頭:“皇兄謬贊。”
案桌前的傅云祈忽然輕笑一聲,提筆蘸墨:“朕準了。明日朕便下旨,著靖王為尚書房品詞大會監考官,總領甄別之事。”
傅云疾聲音極低沉:“蒙皇兄垂憐,臣弟心感激涕零,愿為皇兄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半炷香后,了聽走進御書房,將他推了出來。
殿外的風掀起廊下的銅鈴,清越之聲里,了聽嘆息似的詢問:“王爺,為了那丫頭,值得嗎?”
輪椅上的人轉了轉手中的折扇,沉默了片刻,答非所問道:“了聽,我可真不喜他叫我傅云疾。”
了聽臉上有少見的動容,他微笑道:“總有一天他會知道,您一直是霍啟,而非傅云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