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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沉冤昭雪

皇都城內(nèi)、鎣華街上。

秋日的陽光不熱不燥,鎣華街正中,矗立著一座金鱗朱漆的三層看臺。那看臺通身鎏金云紋,搭配著琉璃瓦做的飛檐,在日光下流轉(zhuǎn)著細(xì)碎的光芒。

臺下人聲鼎沸,十分熱鬧。百姓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今日搭的這看臺,竟如同那話本子里的瓊樓玉宇似的好看。

不怪百姓們議論,今日這陣勢同樣也震住了從自詡“見過不少世面”的趙花臺。

那三層看臺的最上層隨風(fēng)翻涌著明黃帷幔,隱約可見嵌著東珠的蟠龍坐榻,想必是專為皇室宗親所設(shè);中層朱紅圍欄雕著纏枝蓮紋,青玉案幾上鋪著蜀錦茶席,供三品以上官員憑欄而坐;而底層也毫不遜色,由漢白玉欄桿隔開,烏木長凳上已經(jīng)坐著不少身著綾羅的世家子弟,案頭青銅香爐青煙裊裊,混著街邊糖炒栗子的焦香和冰糖葫蘆的酸甜,在空氣中來回盤旋。

趙花臺還很敏銳地發(fā)現(xiàn),這看臺周邊每隔十步便有戴著銀色面具的暗衛(wèi)隱于飛檐,靜靜地觀察著看臺下的每一個人。

趙花臺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嘀咕著,今天這陣仗,難道是渣男皇帝傅云祈也要來?

此刻三層看臺周圍已圍滿了百姓,眾人都在議論紛紛,期待著品詞大會的開始。

她正在發(fā)愣之際,忽然聽到一聲嬌俏地少女聲在呼喚她,抬眼望去,只見第一層看臺上,一襲蹙金繡云肩配著素紗襦裙的郝南嫣正在熱情地朝她揮手。

趙花臺沖郝南嫣拋了個媚眼,從善如流地穿過人群,笑嘻嘻地坐在自家閨蜜的身邊,二人挽著手,頭碰頭地說著悄悄話。

她不知道的是,在看臺三層,有一位身著玄色錦袍的男子正端坐在金絲楠木雕花的輪椅上,面容冷峻,眼神犀利。

他便是這次尚書房品詞大會監(jiān)考官,霍啟。

二層的大臣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交頭接耳,這靖王在朝中素有威嚴(yán),且除了軍營之外甚少露面,是個極其低調(diào)的王爺。而今日他竟主動請纓來擔(dān)任品詞大會的監(jiān)考官,莫不是一個人待得久了,想看個熱鬧?

還有人揣摩,難道是靖王想納個王妃,所以今日來這品詞大會給自己物色個媳婦兒?

立即又有人反駁了他,“靖王平日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樣子,身旁除了他那俊俏的小侍衛(wèi),你可曾見過出現(xiàn)了其他人?”

大臣們悄聲議論著,莫非這靖王是個好龍陽癖的?

……

半炷香后,一個銀發(fā)如雪,白髯垂胸,眸含睿智的老夫子的走上臺,此人正是尚書房的夫子沈鶴年。

只見他頗有排場地咳嗽了幾聲后,朗聲道:“此次盛會,共設(shè)三重比試,其一為“飛花令”,其二乃“聯(lián)句對”,其三則是“賦詩酬”。望諸位學(xué)子以文會友、以學(xué)相磋,于辯難之中砥礪才思,攜手并進(jìn)、共臻妙境。”

趙花臺扯了扯嘴角,這不就是飛花令、對對子和對詩嘛,看來不論在哪個時空和朝代,領(lǐng)導(dǎo)們都愛文縐縐地講話。

她沖郝南嫣眨眨眼,迎著眾人的眼光,昂首闊步地走到青玉擂臺上。

檀香裊裊纏繞著冰裂紋瓷瓶里的晚香玉。沈鶴年手持鎏金令牌輕叩案幾,朗聲道:“今日飛花令,以月字為引。

話音剛落,左都御史家的小公子便迫不及待地起身,青衫廣袖隨動作揚(yáng)起,“夫子,學(xué)生愿先拋磚——月灑林梢添靜影,風(fēng)吟竹畔弄輕音。”

話音未落,吏部侍郎家的小姐便已作答:“星稀月朗遙天凈,云淡風(fēng)柔夜色寧。”

她話音剛落,又有世家子弟接口:“月浸寒江波影碎,霜鋪幽徑葉聲殘。”

一時間眾人接連應(yīng)和,詩句如珠玉落盤。

輪到趙花臺時,她指尖輕敲著面前的玉案,心中暗想:尚書房的確是人才濟(jì)濟(jì),但是抱歉了,今天我得讓你們見識什么叫降維打擊。

她抬眼望向天邊流云,輕聲道:“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

此句一出,霍啟握著輪椅扶手的指節(jié)微微收緊,玄色袖袍的銀線暗紋似隨目光顫動。

郝曄眼中閃過贊嘆,旋即續(xù)道:“離人對月愁腸斷,倦客憑欄別夢牽。”

趙花臺皺了皺眉,心想這郝曄正是二八年華、青春正茂,怎么做出如此寂寥的句子。

場內(nèi)一時寂靜,眾人苦思冥想之際,趙花臺忽然莞爾:“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

看臺上頓時爆發(fā)出滿堂彩。有人撫須嘆道:“以“月“為橋,勾連古今,短短十字便將時空的浩渺與人生的倏忽寫得透徹,好通透的一句詩!此女才思,竟不輸七步成詩的才子!”

沈鶴年捋著雪白長髯頷首,令牌再叩案幾:“好句!且看下輪……”

接下來的幾輪飛花令,趙花臺更是云淡風(fēng)輕且大刀闊斧展現(xiàn)了自己文學(xué)碩士驚人的詩詞儲備,她接連說出了“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等詩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百姓們更是連連叫好。

郝南嫣在觀禮臺興奮地連手都拍紅了,她沒料到趙花臺竟是如此文采斐然,甚至比那些飽讀詩書的公子小姐們還要厲害。

飛花令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后,趙花臺毫無懸念地晉級到了下一輪。

接下來是“聯(lián)句對”環(huán)節(jié)。

沈鶴年撫著雪白長須,輕搖折扇“今日聯(lián)句對,以‘梅竹’為題,且看諸位才情罷。”言罷,將寫有上聯(lián)的灑金箋緩緩展開——“梅傲霜天香暗度”。

眾人目光齊聚,左都御史的家小姐款步上前,指尖輕捻絹帕,朱唇微啟:“竹搖冷月影婆娑。”對仗工整,意境清幽。

正待眾人連連贊嘆時,趙花臺眉眼含笑、朱唇微啟:“松竹翠蘿寒。”

她話音方落,場中忽而寂靜,眾人皆苦思下聯(lián)。片刻之后,郝曄負(fù)手而立,微笑道:“竹拂云崖送鶴音。”

趙花臺露出了贊許的眼神,郝曄這一對,既承上聯(lián)生機(jī),又添悠遠(yuǎn)意境,妙得很啊。

老學(xué)究曄撫須大笑,將玉扳指重重一叩案幾:“妙哉!妙哉!此聯(lián)可稱雙璧!”

郝曄抬起頭望著趙花臺,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溫柔。

霍啟瞧著這一幕,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折扇,低頭抿了一口白釉茶盞,他眼睛微瞇,似笑非笑,“有趣。”

……

品詞大會進(jìn)行到了最后一局,眾人這才意識到,這臺上竟只剩下鎮(zhèn)國公家那位溫文爾雅的公子,和趙太尉家那個萬人嫌的胖丫頭了。

現(xiàn)今即將分出個勝負(fù),照理說不論輸贏,趙花臺在皇都城百姓心里的印象已大有改觀。但如今她坐在臺上的玉案前,卻委實(shí)發(fā)愁。

怎么辦,這馬上要決賽了,王爺啊王爺,你明明是答應(yīng)要幫我的,怎么還不出手啊啊啊啊啊!

她抬頭,正對上了三層看臺出處霍啟的眼睛。

霍啟盯著她,雙眸漆黑不見底,表情依舊似笑非笑的。

趙花臺也盯著霍啟的眼睛瞧了一會兒,片刻之后,她收回目光,一手托腮,一手把弄著面前的毛筆。

她想,這王爺一向是重諾的,既然允了她,定然不會反悔。

想到這一層,她心中踏實(shí)許多。

正思忖間,忽見一書童模樣的人走到沈鶴年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不知這書童與他說了說了些什么,沈鶴年聽聞后,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隨即點(diǎn)點(diǎn)頭,神色又很快恢復(fù)如常。

片刻之后,他輕搖著手中的竹骨折扇,朗聲道:“此局比試,你二位須在半炷香時間內(nèi),將所對詩句書于面前紙上,待墨痕干透,再互展佳作,以辯高下。”

言罷,他命人捧出一盒在日光下都泛著烏潤光澤的金壺墨。

郝曄起身長揖,雙手恭敬地接過墨匣,隨即拿起眼前的青玉松竹筆。思索片刻后,筆尖游走如游龍戲珠,須臾間“月過軒窗添韻致,風(fēng)拂書卷送詩香”兩行小字便躍然紙上。

郝硯知雖為沙場宿將,卻深諳“文能安邦”之道,對郝曄的課業(yè)督責(zé)極嚴(yán)。在郝曄孩童之年就親自執(zhí)卷,以青銅鎮(zhèn)紙叩擊案幾,逐字講解行文要義。

郝曄也是個天資穎悟的,不過垂髫六七齡,便習(xí)得一手極好的字,所書扇面常被皇都城內(nèi)文士重金求購。彼時坊間皆傳:“鎮(zhèn)國公府麒麟子,墨香已動皇都城。”

待郝曄將筆擱回青瓷筆架,抬眼望去,卻見趙花臺斜倚在椅子上笑盈盈地望著自己。

定睛一看,她的案頭上的紙張仍是雪色如新,連半道墨痕也無。

“趙姑娘,你這是……?”郝曄不解地望向她。

趙花臺并不回應(yīng)他,繼續(xù)笑盈盈地望向他。

她看著眼前郝曄翩翩君子模樣,再抬眼看著秋風(fēng)掠過這繁華的古街,覺得這一切著實(shí)的賞心悅目,令人心曠神怡啊。

臺下的郝南嫣急得直跺腳,她站起身,不管不顧地朝著趙花臺大喊:“月兒,你快寫啊,時間要到了!”

半炷香時間很快到了。

趙花臺伸伸胳膊動動腿,然后將面前玉案上的筆墨紙硯收拾齊整,起身輕聲說道:“我認(rèn)輸。”

沈鶴年以為自己上了歲數(shù),耳朵也不太好使,“你說什么?”

趙花臺朗聲道:“夫子恕罪,學(xué)生不會寫字,也不識字。至于我剛才念的那許多詩詞,不過是家中父親誦讀詩書時,我經(jīng)常側(cè)耳旁聽。日積月累之下,還記得些詩詞罷了。”

話畢,她微笑著輕嘆:“我輸啦。”

此言一出,全場一片嘩然。

眾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趙花臺剛才還出口成章,贊她一句晟朝第一才女也不為過,怎么可能不識字,也不認(rèn)字呢?

這時,有一些人開始議論紛紛,“看她那副模樣,倒不像假話。誰不曉得這品詞大會魁首之位,金銀彩頭且不論,單是沈老夫子親提的“文心”匾額,都是讓皇都城的學(xué)子夢寐以求的。這趙花臺偏偏在最后緊要關(guān)頭認(rèn)輸,即將到手的風(fēng)光也是說舍就舍了……這樣看來,她的話也有幾分真。”

有好事者又輕聲低語,面上盡是疑惑之色:“聞?wù)f那趙花臺曾被冊立為太子妃,偏偏大婚當(dāng)日從袖中滑落了一封寫給北齊的密函,因此被廢。可瞧她今日這般模樣,目不識丁、握筆不能,是怎么寫出那封密函的呢?”

旁邊人的人迅速捂住好事者的嘴:“噓……這當(dāng)初可是天家下的旨意,你不要命啦!?”

一時間,人聲鼎沸。

沈鶴年見此亂象,匆忙地宣布了郝曄為本次魁首,隨即便草草結(jié)束了品詞大會。

趙花臺自顧自地笑了笑,隨即仰著頭,望向了看臺三樓的朱漆欄桿。

三樓雕花木窗半開,霍啟依舊端坐在雕花輪椅上,眉眼冷峻似覆著層寒霜。

霍啟看到趙花臺正眼里帶笑著望著自己,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折扇,唇角若有似無地勾起一抹弧度,轉(zhuǎn)瞬又隱入眼底。

趙花臺仰頭望著樓上的人,只覺心跳漏了一拍,胸腔里仿佛有千萬只蝶振翅欲飛。

……

三日后,百姓們忽見皇宮的幾名金吾衛(wèi)騎著高頭大馬,手持明黃詔書,穿街過巷。

好事的人們立刻圍了上去,只聽那詔書讀道:“經(jīng)查,昔年趙花臺一案,純屬子虛烏有。今特昭告天下,還趙花臺清白,既往罪責(zé),一概勾銷。”

一時之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百姓們?nèi)绯彼阌縼恚瑢⒔值罃D得水泄不通。

趙花臺隱在人群深處,嘴角勾起的笑意愈發(fā)肆意。她撫平了身上有些破舊地披風(fēng),揉了揉些泛著薄紅的眼角。

片刻之后,她抬手輕輕按住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微笑著喃喃自語:“那冤死的小丫頭,姐姐我還你清白啦。”

與此同時,皇宮,御書房內(nèi)。

明黃帳幔低垂,遮住了御案后傅云祈的臉,他的朱筆懸在奏章上空,半晌未動。

階下侍立的小太監(jiān)們紛紛屏著呼吸,后背沁出一身冷汗。誰都瞧得出,皇上的臉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哐當(dāng)——”

青花盞猝然砸在龍紋柱礎(chǔ)上,碎瓷迸濺到熏爐腳邊。傅云祈猛地起身。

他盯著空蕩的殿門,齒間碾出幾個字:“朕倒真沒料到,這棋盤之外,你竟藏著這般手段。”

御書房外忽然下起了秋雨,滴滴答答的雨聲聽著有些瘆人,小太監(jiān)們齊刷刷地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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