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格物院初啼
- 我在大明造洪武遺詔
- 不眠米粒
- 6122字
- 2025-06-13 12:09:02
朱元璋的咆哮,裹挾著對無盡財富和絕對力量的狂熱渴望,如同滾雷般在空曠的琉璃廠內炸響,震得爐灰簌簌落下,也狠狠砸在每一個匍匐在地的人心上。
陳墨額頭死死抵著冰冷沾灰的金磚,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掙脫肋骨的束縛。他知道,自己賭贏了!玻璃的成功,徹底坐實了“天授”的光環。但朱元璋此刻拋出的問題——“金山”何在?“蒸汽巨輪”何造?——才是真正將他推向帝國風暴核心的巨浪!
“金山”尚遠,需巨艦橫渡重洋。而“蒸汽巨輪”的核心,是那能驅使鐵馬、推動巨輪的“撼動乾坤之力”——蒸汽機!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聲音因為激動和巨大的壓力而嘶啞顫抖,卻努力清晰地穿透那令人窒息的寂靜:
“陛…陛下!那…那蒸汽之力…其核心…在于…在于‘鍋爐’與‘氣缸’!需…需以精鐵鑄造…密閉…耐壓…以烈火焚水…化汽為力…推動活塞…往復不休…帶動輪軸…”
他盡量用朱元璋和朱標能理解的詞匯描述著那簡陋草圖上的原理,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他知道,光靠說,無異于天方夜譚。他需要實物!需要資源!需要一支絕對服從、能將他瘋狂構想付諸實現的隊伍!
朱元璋聽著陳墨的描述,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眸子死死盯著他,里面翻涌著對力量的極致貪婪和對未知的一絲本能的忌憚。化水為汽,推動鐵器?這聽起來比那透明的“玻璃”更加匪夷所思!但“玻璃”已成神跡在前,由不得他不信!
就在陳墨話音落下的瞬間,朱元璋猛地一揮手!
“夠了!”
他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胸中積壓的、對未來的無限野望和對“天授”之人的極致利用欲,轟然爆發!他捏著那塊依舊冰涼的玻璃,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幾乎要將這神物捏碎!
“陳墨!”朱元璋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響徹全場,“即日起,成立‘格物院’!你,陳墨,為掌院!秩同五品!專司研制此等神工利器,解析天授遺詔!”
五品!掌院!
這兩個詞如同驚雷,再次狠狠劈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頭!朱標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震驚!一個昨日還在詔獄等死的落第書生,今日竟一步登天,秩同五品!這是大明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擢升!那幾個工部老匠人更是嚇得魂飛魄散,趴在地上抖如篩糠。
朱元璋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他目光如電,掃過全場,最終釘在太子朱標身上,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鐵印,烙在帝國的權力架構之上:
“標兒!由你親自督領格物院!一應所需銀錢物料,著戶部即刻撥付!不得延誤分毫!所需人手,無論六部、五軍都督府、京營、乃至工部匠作營!凡陳墨點選,即刻調撥!不得推諉!不得掣肘!”
他猛地踏前一步,玄色常服的下擺無風自動,一股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恐怖殺氣轟然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琉璃廠:
“敢有陽奉陰違、推諉塞責、暗中作梗者——斬!立!決!夷其三族!”
“斬立決!夷三族!”
這六個血腥無比的字眼,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初秋微涼的空氣,刺得在場所有人,包括太子朱標在內,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連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那幾個工部老匠人更是嚇得幾乎癱軟在地,襠下一片濕熱。
朱元璋的旨意,從來不是商量。這是用最殘酷的律令和最蠻橫的皇權,為“格物院”鋪就一條血染的坦途!任何阻礙,都將被無情碾碎!
“兒臣…遵旨!”朱標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躬身領命,聲音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草民…陳墨…謝陛下天恩!定…定當肝腦涂地…以報圣恩!”陳墨重重叩首,額頭撞擊金磚發出沉悶聲響,心中卻是翻江倒海。他知道,自己終于在這洪武朝,撕開了一道口子,站上了一個足以撬動時代的支點!但腳下的路,每一步都將布滿荊棘和尸骸!
格物院。
這個名字帶著幾分古意和探究意味的嶄新衙門,在朱元璋一道殺氣騰騰的圣旨下,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在皇城西苑一處閑置的、原屬工部器皿庫的巨大院落里掛牌成立了。
沒有繁瑣的儀制,沒有喧囂的慶賀。只有一隊隊身著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錦衣衛,如同沉默的黑色磐石,牢牢釘死了院落的每一個出入口和制高點。他們的眼神冰冷銳利,無聲地宣告著此地已被皇權最暴戾的爪牙接管,任何未經許可的窺探,都將付出生命的代價。
院落內,原本堆積如山的粗陶大缸、木箱雜物已被粗暴清空,騰出大片空地。空氣中還殘留著塵土和舊物的霉味。臨時搭建的蘆席棚子下,擺放著幾張粗糙的木桌和條凳。幾張巨大的、繪制著簡體字標注的“蒸汽機原理圖”和“世界海圖”的粗糙圖紙,被釘子狠狠釘在斑駁的土墻上,在穿堂風中微微晃動,如同招魂的幡。
戶部撥付的第一批銀錢——幾大箱沉甸甸的官銀和寶鈔,就隨意地堆放在墻角,散發著銅臭和油墨的氣息。旁邊,是工部緊急調撥來的第一批“物料”:一堆堆生熟混雜、大小不一的鐵錠、銅錠;幾捆粗糙的麻繩;幾桶氣味刺鼻的桐油;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看不出用途的零碎金屬件。
陳墨站在院中,身上已經換了一套簇新的青色官袍(五品文官服色),但穿在他身上依舊顯得有些空蕩和不協調。他望著眼前這片簡陋、空曠、卻又在無形皇權加持下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格物院”,心頭五味雜陳。興奮、壓力、茫然,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寒意。
他的目光掃過第一批被“調撥”來的人手。
左邊,站著七八個穿著深藍色短褂、滿臉皺紋、雙手布滿老繭的老匠人。為首一人,正是之前在琉璃廠痛斥他“暴殄天物”的孫老匠。此刻,孫老匠低垂著頭,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渾濁的老眼偷偷抬起,飛快地瞥了陳墨一眼,那眼神里再無半分輕蔑,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敬畏和恐懼。其他匠人更是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右邊,則是十幾個穿著灰色號衣、身材精壯、眼神卻帶著明顯桀驁和困惑的軍漢。他們是五軍都督府從京營里“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手”,個個膀大腰圓,太陽穴微微鼓起,顯然是練家子。為首一個絡腮胡大漢,抱著雙臂,斜眼看著陳墨,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讓這群只會掄刀砍人的廝殺漢來這“格物院”?聽一個酸書生指揮?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若非太子嚴令和外面那些殺神般的錦衣衛,他們早就鬧起來了。
陳墨感受到了那軍漢頭領眼中的不屑。他心中了然,朱元璋給的權柄雖大,但要讓這些三教九流、心思各異的人真正為己所用,擰成一股繩,絕非易事。他需要立威,更需要一個能迅速凝聚人心、點燃希望的開局!
他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探針,緩緩掃過院中堆放的物料。那些生鐵錠、銅錠雖然重要,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突然,他的視線定格在院角一堆被隨意丟棄、覆蓋著厚厚灰塵和銹跡的黑色長筒狀物體上!
那是幾根廢棄的生鐵炮管!看形制,似乎是洪武初年鑄造的早期小口徑火炮,因鑄造粗糙、容易炸膛或者威力不足而被淘汰下來,如同垃圾般堆放在此,銹跡斑斑,無人問津。
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陳墨的腦海!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動,大步走向那堆廢鐵。腳步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他的移動而聚焦。
陳墨停在那堆廢棄炮管前,彎下腰,不顧官袍沾上灰塵,伸出手,用力拂去一根炮管口沿上厚厚的積灰和暗紅色的鐵銹。冰冷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
他猛地直起身,伸手指著那根粗壯、厚重、帶著歷史硝煙和失敗印記的廢棄炮管,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院落,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穿透力:
“此物!便是‘鍋爐’胚體!”
“轟!”
這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一塊巨石!
“鍋爐胚體?”一個工部的年輕匠人下意識地重復,滿臉茫然。
“什么?用…用炮管做那什么‘鍋’?”軍漢頭領絡腮胡瞪圓了眼睛,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
而站在匠人隊伍最前面,一直沉默不語、低著頭的一位老者,身體卻猛地一震!
這老者約莫六十余歲,身材干瘦,背微微佝僂,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灰色匠作服。他面容清癯,皺紋深刻如同刀刻,一雙手骨節粗大,布滿了厚厚的老繭和金屬劃傷的疤痕,指甲縫里嵌著洗不掉的黑色油泥。他叫徐壽,是工部匠作營里資格最老、手藝最精湛、也最沉默寡言的鐵匠大師傅之一,尤其擅長鑄造和修補大型鐵器,甚至參與過早期神機營火炮的鑄造。他一生與鐵為伴,視精鐵重器如同性命。
此刻,徐壽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那根被陳墨指著的廢棄炮管!他的呼吸驟然變得粗重,干瘦的胸膛劇烈起伏,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在顫抖!
“不!可!能!”徐壽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沙啞干澀,帶著一種被褻瀆了畢生信仰般的巨大悲憤和痛惜!他踉蹌著向前沖了兩步,布滿老繭和傷痕的雙手顫抖著,想要去觸摸那冰冷的炮管,卻又像怕玷污了什么般停在半空。
“陳…陳掌院!”徐壽猛地轉向陳墨,老眼中布滿血絲,聲音因極致的激動而撕裂,“此乃國之重器!雖已廢棄…然…然亦是上好精鐵所鑄!耗費…耗費多少民脂民膏!多少匠人心血!多少爐火煎熬!”他指著炮管上那些粗糙的砂眼和鑄造留下的疤痕,痛心疾首,如同剜心之痛,“您…您要用它…用它來做…做燒水的…鍋爐?!”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最后一聲嘶吼,帶著無盡的悲愴和絕望,在空曠的院落里凄厲地回蕩,如同受傷老獸的哀鳴。徐壽渾身劇烈地顫抖著,渾濁的老淚再也控制不住,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滾滾而下,滴落在沾滿灰塵的衣襟上。他一生信奉“物盡其用”,視精鐵重器為神圣,陳墨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幾乎擊碎了他堅守一生的信念。
陳墨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位老淚縱橫、悲痛欲絕的老匠人。他能感受到那份純粹而沉重的痛惜,那是對自己畢生所學的信仰崩塌。但他沒有退讓。
“徐老,”陳墨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傳入徐壽耳中,也傳入在場每一個被震撼到的人心中,“此炮管,確是上好精鐵,厚重堅韌,可耐高壓高溫!這正是‘鍋爐’所需之絕佳胚體!”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徐壽淚光閃爍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重錘:
“將其切割、打磨、鉆孔、鉚接…改造成密閉容器!引烈火焚水,化汽為力!此力,非尋常人力畜力可比!若成,可推動萬鈞巨輪!可驅動如山鐵馬!可開山裂石!可犁海翻江!”
陳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狂熱和描繪未來的宏大氣魄:
“此力若成!將撼動乾坤!改天換地!從此,萬里海疆,瞬息可渡!千仞高山,如履平地!大明之疆域,將不再困于神州一隅!日月所照,皆為明土!”
“徐老!”陳墨的聲音如同洪鐘,震得徐壽心神劇顫,“今日損一廢炮管,他日可鑄千艘鐵甲巨艦!今日費些心力,他日可開萬世未有之基業!此非暴殄天物!此乃…化腐朽為神奇!點頑鐵為神兵!鑄就我大明…萬世不移之…工業根基!”
“撼動乾坤!改天換地!鑄就…萬世不移之工業根基!”
陳墨最后的話語,如同驚雷,在徐壽早已被傳統和歲月塵封的心湖中轟然炸響!那描繪的景象——鐵甲巨艦劈波斬浪,如山鐵馬馳騁大地,大明疆域拓展至日月所照之地……這些宏偉到近乎虛幻的未來圖景,帶著一種蠻橫的力量,瞬間沖垮了他心中那因炮管被“褻瀆”而生的巨大悲痛!
撼動乾坤!改天換地!萬世不移之工業根基!
這些詞,每一個都重若千鈞!每一個都帶著開天辟地般的震撼!徐壽布滿淚痕、溝壑縱橫的臉僵住了。他那雙因常年與火爐鐵水為伴而略顯渾濁的老眼,此刻卻劇烈地閃爍著。驚疑、震撼、茫然、一種被強行拽向未知深淵的恐懼……最后,在那狂潮般的未來圖景沖擊下,一種深埋于匠人靈魂最深處、對極致力量和創造的原始渴望,如同被點燃的干柴,轟然燃燒起來!
他猛地低下頭,布滿老繭、骨節粗大的雙手,不再顫抖,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虔誠和小心翼翼,緩緩地、極其輕柔地撫上了那根冰冷粗糙、銹跡斑斑的廢棄炮管。
指尖傳來金屬特有的冰涼和堅實觸感,還有那歲月侵蝕留下的粗糙紋理。他撫摸著炮管上鑄造時留下的砂眼疤痕,撫摸著那象征著失敗和廢棄的斑斑銹跡。渾濁的淚水再次涌出,但這一次,不再是純粹的悲憤,而是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決絕!
“化…化腐朽為神奇…點頑鐵為神兵…”徐壽的聲音哽咽著,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喃喃重復著陳墨的話。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老眼死死盯住陳墨,那眼神里,最后一絲質疑和抵觸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的熾熱!
“好!好!好!”徐壽連道三聲“好”,聲音一聲比一聲高亢,一聲比一聲決絕!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和灰塵,挺直了佝僂的脊背,仿佛瞬間年輕了十歲!
他轉向身后那幾個同樣被震撼得目瞪口呆的工部老匠人,又掃過那群一臉懵逼的軍漢,最后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重新釘回陳墨身上,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吼道:
“陳掌院!此物!老夫來改!”
“老夫愿為牛馬!為犬彘!只求親眼得見…那…那撼動乾坤之力…現世!”
“撼動乾坤之力!現世——!”
這聲嘶力竭的吶喊,如同點燃火藥桶的最后一點火星,瞬間引爆了整個格物院!
那七八個原本畏畏縮縮的老匠人,看著徐壽眼中那從未有過的狂熱光芒,感受著那破釜沉舟的決心,心中那點對未知的恐懼和對“酸書生”的疑慮,竟也被一股莫名的熱血沖散!他們互相看了看,眼中也漸漸燃起了火焰!連徐老都豁出去了,他們還有什么好怕的?!
“算我一個!”
“我也來!聽掌院吩咐!”
“俺…俺力氣大!掌院讓干啥就干啥!”
老匠人們紛紛挺起胸膛,聲音雖帶著顫音,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干勁。
那群原本抱著膀子看戲、一臉桀驁的軍漢們,此刻也徹底懵了。他們聽不懂什么“撼動乾坤”,但“鐵甲巨艦”、“如山鐵馬”、“開山裂石”這些詞,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們這些廝殺漢的心坎上!那是什么?那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無敵神兵!看著那群平日只知敲敲打打的老匠人此刻竟如同打了雞血般亢奮,看著徐壽那副愿為“牛馬犬彘”的決絕模樣,一種被時代洪流裹挾的茫然和隱隱的興奮感,也悄然滋生。
絡腮胡軍漢頭領下意識地放下了抱著的雙臂,臉上的譏誚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種面對未知力量的本能敬畏和一絲躍躍欲試。
陳墨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徐壽眼中那近乎燃燒的火焰,看著老匠人們被點燃的熱忱,看著軍漢們態度的轉變,心中那塊巨大的石頭終于稍稍落地。他知道,最艱難的第一步,成了!格物院這臺粗糙的、由皇權暴力驅動、由匠人熱血點燃的機器,終于發出了第一聲生澀而有力的……初啼!
“好!”陳墨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激昂,他猛地指向那堆廢棄炮管和旁邊堆積的生鐵錠、銅錠、工具,“徐老!你即刻帶人,清理炮管,測量尺寸!繪制改造圖樣!其他人,聽徐老調度!準備爐火!備好大錘、鐵砧、鋼釬、鉚釘!所需物料,立刻清點造冊,缺什么,立刻報來!戶部的銀子就在墻角!今日起,格物院…開爐!”
“開爐——!”
徐壽如同聽到了沖鋒的號角,布滿皺紋的臉上煥發出一種近乎神圣的光彩,嘶啞著應了一聲,立刻如同矯健的猿猴般撲向那堆廢棄炮管,布滿老繭的手飛快地拂去灰塵鐵銹,眼神專注得如同在撫摸稀世珍寶。其他匠人轟然應諾,立刻行動起來,搬動鐵錠,清理場地,點燃角落里那座臨時搭建的小型鍛爐。爐火漸漸燃起,橘紅色的火苗跳躍著,映照著匠人們汗水晶亮、卻充滿干勁的臉龐。
鐵錘敲打鐵砧的“叮當”聲,鋼釬刮擦鐵銹的刺耳聲,匠人們粗聲大氣的吆喝聲,鍛爐鼓風發出的“呼呼”風聲……這些原本嘈雜無序的聲響,在這座被錦衣衛森嚴守衛的院落里,交織成一首充滿了蠻力、汗水、鋼鐵碰撞和無限野望的……工業序曲!
陳墨站在院中,感受著腳下金磚傳來的、因鐵錘敲擊而產生的微微震動,看著那跳躍的爐火和匠人們揮汗如雨的身影,看著那根粗壯的廢棄炮管在徐壽手中一點點褪去歲月的銹蝕,露出黝黑沉重的本質。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情和沉重的責任感,如同奔涌的巖漿,在他胸中激蕩。
藍圖已展,機器已動。這撼動乾坤的第一步,終于,在廢棄炮管的冰冷鐵銹和初燃爐火的灼熱光芒中,艱難而堅定地……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