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鎮(zhèn),如同它的名字,是一座由灰黑色的堅硬巖石壘砌而成的邊陲堡壘。高聳的、布滿了風(fēng)沙侵蝕痕跡的石墻,將鎮(zhèn)子緊緊包裹在內(nèi),只在東、西兩側(cè)留下兩道厚重的包鐵木門。墻頭上,幾架銹跡斑斑、樣式古舊的弩車沉默地指向荒原方向,透著一種粗糲而壓抑的戒備感。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混合了劣質(zhì)煤煙、金屬熔煉的灼熱氣息以及礦石粉塵的味道,吸一口都帶著沙礫般的顆粒感。
當(dāng)陸離和柳輕煙互相攙扶著,如同剛從血池里撈出來一般,踉蹌著踏過那道象征著“安全”的東門門檻時,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
門洞下,幾個穿著破爛皮甲、手持磨損長矛的守衛(wèi),原本懶散地靠在冰冷的石墻上打盹或閑聊。當(dāng)這兩個滿身血污、氣息奄奄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中時,守衛(wèi)們瞬間如同受驚的兔子般跳了起來,長矛下意識地指向兩人,臉上充滿了驚疑、警惕和毫不掩飾的嫌惡。
“站…站住!什么人?!”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守衛(wèi)隊長厲聲喝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目光掃過陸離赤裸精悍上身那猙獰的腐蝕印記和古銅色皮膚,掃過柳輕煙臂上被簡單包扎卻依舊滲出暗紅血漬的傷口,最后死死盯住陸離背后那根沾滿污血和泥土、毫不起眼的黝黑燒火棍,以及柳輕煙腰間那柄靈光黯淡、劍鞘卻流轉(zhuǎn)著不凡寒意的秋水長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武器”,組合在一起,顯得格外詭異。
陸離停下腳步,拄著燒火棍,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口的劇痛,那陰寒的腐蝕感如同跗骨之蛆,在灼熱“活勁兒”的壓制下依舊頑強地傳遞著冰冷刺痛。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目光如同疲憊卻依舊警惕的孤狼,掃過那些指向自己的矛尖,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過路的…被石林里的東西…咬了。”
“石林?鬼霧林?!”另一個年輕的守衛(wèi)失聲驚呼,臉上瞬間沒了血色,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兩個字帶著瘟疫。“那…那里面真有吃人的東西?!”
守衛(wèi)隊長臉色更加難看,眼神在陸離胸前那明顯帶著污穢氣息的腐蝕印記和柳輕煙手臂傷口邊緣隱隱透出的魔氣黑絲上來回掃視,充滿了忌憚。“魔氣…是魔氣!他們被魔物傷了!不能讓他們進鎮(zhèn)!會傳染的!”他厲聲吼道,長矛又往前遞了半分。
周圍的守衛(wèi)和幾個剛巧路過的鎮(zhèn)民聞言,瞬間如同炸了鍋的螞蟻!
“魔氣?!天哪!”
“快滾開!離遠點!”
“別讓他們進來!會害死大家的!”
“看那男的,像個怪物!還有那根棍子…邪門!”
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鎮(zhèn)民們驚恐地向后退縮,如同躲避瘟神,眼神里充滿了排斥和厭惡。幾個膽大的孩子被大人死死拽住,好奇的目光很快被恐懼取代。
柳輕煙拄著劍,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因為虛弱和魔氣侵蝕的刺痛而微微顫抖。她看著那些指向他們的冰冷矛尖和周圍充滿惡意的目光,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憤怒,更多的卻是深深的疲憊和無力。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陣壓抑的咳嗽,嘴角又溢出一絲血沫。
陸離看著眼前這一幕,胸中那股因殺戮而沸騰的暴戾,被一種更深沉的冰冷所取代。他握緊了手中的燒火棍,棍身傳來的沉穩(wěn)搏動稍稍平復(fù)了他翻騰的心緒。他不再看那些守衛(wèi)和鎮(zhèn)民,目光越過門洞,投向鎮(zhèn)內(nèi)狹窄、骯臟、彌漫著煤煙味的街道。
“藥鋪…在哪?”他直接問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壓過了周圍的嘈雜。
守衛(wèi)隊長被他那雙平靜卻深不見底的眼睛看得心頭一寒,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手中的長矛不由自主地垂下幾分。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忌憚地指了指鎮(zhèn)子深處一條更顯擁擠的街道:“穿…穿過這條主街…往左拐…‘回春堂’…孫老頭開的…”他頓了頓,又急聲補充,“但…但孫老頭治不治你們…我可管不著!治好了趕緊滾蛋!別在黑石鎮(zhèn)惹事!”
陸離不再理會他,目光轉(zhuǎn)向柳輕煙,微微偏了偏頭。
柳輕煙咬著下唇,強撐著站直身體,點了點頭。
兩人不再言語,無視了周圍那些充滿恐懼和惡意的目光,無視了守衛(wèi)們?nèi)缑⒃诒车淖⒁暎ハ鄶v扶著,如同兩座移動的血色雕像,一步一步,艱難地踏入了黑石鎮(zhèn)彌漫著煤煙與鐵銹氣息的街道。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后,門洞下的議論和咒罵聲才如同潮水般再次涌起,充滿了劫后余生般的慶幸和深深的忌憚。
黑石鎮(zhèn)的主街狹窄而混亂。地面鋪著凹凸不平的黑色石板,縫隙里塞滿了煤灰和污穢的泥水。街道兩旁擠滿了低矮的石屋和簡陋的木棚,大多是售賣礦石、劣質(zhì)鐵器、粗糙工具、以及一些看不出名堂的獸皮骨器的鋪子。空氣里混雜著汗臭、劣質(zhì)酒氣、牲口糞便和鐵匠鋪里飄出的濃烈煤煙味。
陸離和柳輕煙的出現(xiàn),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在沉悶的街道上激起一圈圈漣漪。所過之處,行人紛紛驚恐地避讓開,如同躲避瘟疫。攤販們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攤子,生怕沾染上他們身上的“晦氣”。指指點點的議論聲、低聲的咒罵聲、孩童被強行拽走的哭鬧聲,如同蒼蠅般嗡嗡作響,縈繞在兩人周圍。
“看…就是他們…”
“從鬼霧林爬出來的…沾了魔氣…”
“那女的…長得挺俏,可惜了…”
“那男的…背上那根棍子…像燒火棍…邪性…”
“離遠點!別沾上!會死人的!”
柳輕煙緊抿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右手死死握著腰間的劍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她努力挺直脊背,維持著最后一絲屬于劍修的驕傲,但左臂傷口傳來的陣陣冰冷刺痛和魔氣侵蝕帶來的虛弱感,讓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周圍那些赤裸裸的恐懼、厭惡、甚至帶著一絲猥褻的打量目光,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刺在她本就緊繃的神經(jīng)上。
陸離則面無表情。他拄著燒火棍,腳步沉重卻堅定。古銅色的皮膚在污濁的空氣中流轉(zhuǎn)著微弱的光澤,胸前的腐蝕印記在行走中傳來陣陣悶痛,但他仿佛渾然不覺。那些污言穢語和惡意的目光,如同拂過山巖的微風(fēng),未能在他眼中掀起絲毫波瀾。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街道兩側(cè)那些掛著破舊招牌的店鋪,尋找著守衛(wèi)所說的“回春堂”。
終于,在街道盡頭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一塊被煤煙熏得發(fā)黑的木制招牌映入眼簾——“回春堂”。字跡歪歪扭扭,透著一股粗獷和草率。
藥鋪門臉不大,里面光線昏暗。一股濃郁混雜的藥草味、汗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臊氣息撲面而來。柜臺后面,坐著一個干瘦的老頭,頭發(fā)花白稀疏,臉上溝壑縱橫如同刀刻,一雙渾濁的眼睛半瞇著,正用一柄小銼刀慢悠悠地打磨著一塊不知名的獸骨。他穿著一件沾滿各色藥漬的灰布袍子,袖口磨得油亮。
聽到門口的動靜,老頭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當(dāng)看到門口兩個如同血葫蘆般的身影,尤其是感受到陸離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魔氣殘留和柳輕煙手臂上散逸的陰冷氣息時,他渾濁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精光,如同睡醒的毒蛇。
“嘖,稀客。”孫老頭放下銼刀,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鬼霧林的‘特產(chǎn)’?命挺硬啊。”他目光在陸離胸前的腐蝕印記和柳輕煙的傷口上停留片刻,又掃了一眼陸離背后那根不起眼的棍子,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療傷。”陸離言簡意賅,聲音依舊嘶啞。他直接走到柜臺前,將一塊從魔犀尸體旁撿到的、沾著污血的、約莫嬰兒拳頭大小的暗沉金屬礦石(似乎是某種伴生礦),“咚”地一聲丟在柜臺上。“夠不夠?”
孫老頭瞥了一眼那塊礦石,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伸出枯瘦如同雞爪的手指,沾了點唾沫,在礦石的斷口處抹了抹,又湊到鼻尖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鐵髓伴生’?雜質(zhì)多了點…不過,夠治外傷。”他慢悠悠地將礦石撥拉到柜臺下,然后伸出兩根枯瘦的手指,對著陸離胸前的腐蝕印記和柳輕煙的左臂傷口,輕輕捻了捻。
“外傷好說,幾貼‘黑玉斷續(xù)膏’的事兒。”他指了指陸離胸前,“你這傷…魔氣蝕骨,陰寒入髓,光靠外敷藥膏,治標(biāo)不治本,遲早爛心爛肺。”他又指向柳輕煙的手臂,“至于這位姑娘…傷口殘留魔氣已與血肉糾纏,更麻煩。想拔根兒?得用點‘好藥’。”
“什么藥?”陸離眉頭緊鎖。他當(dāng)然知道這傷麻煩,體內(nèi)灼熱的“活勁兒”能壓制,卻無法根除那陰寒的腐蝕感。
孫老頭嘿嘿一笑,露出幾顆發(fā)黃的牙齒,慢條斯理地從柜臺下摸出兩個更小的、顏色更深沉的木盒。
一個盒子打開,里面是幾顆龍眼大小、通體呈赤紅色、散發(fā)著微弱灼熱氣息和淡淡硫磺味的丹藥。“‘烈陽丹’。”孫老頭指著陸離,“專克陰寒魔氣入體,霸道得很,能焚筋灼脈,強行驅(qū)散你胸口的陰腐。但…痛苦無比,體質(zhì)稍弱,可能先把自己燒成灰。”
另一個盒子打開,里面則是一小截如同枯木般的暗紫色根莖,散發(fā)著一種奇異的、混合了草木清香和淡淡血腥氣的味道。“‘血藤根’。”他指向柳輕煙,“生于古戰(zhàn)場或魔氣淤積的陰穢之地,以魔氣精血為食。磨粉外敷,配合靈力引導(dǎo),能緩慢吸出她傷口內(nèi)糾纏的魔氣。但…此物本身也蘊含一絲魔性,用不好,可能引火燒身,反被魔氣所趁。”
他看著兩人,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狡黠和貪婪的光芒:“怎么樣?要不要試試?‘烈陽丹’三顆,‘血藤根’一小截…再加一塊剛才那樣的礦石…或者…”他目光在柳輕煙腰間那柄秋水寒長劍上不著痕跡地掃過,“…等價的其他東西。”
陸離看著那兩顆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丹藥和那截詭異的根莖,又看了看柳輕煙蒼白臉上那無法掩飾的痛苦。他沉默了片刻,從懷里掏出僅剩的那一小塊、比剛才那塊略小的暗沉礦石(另一塊在石林前就給了柳輕煙一顆回靈丹),再次“咚”地一聲放在柜臺上。
“兩塊礦石。藥,拿來。”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孫老頭眼中貪婪的光芒一閃,飛快地將兩塊礦石收下,將裝有“烈陽丹”和“血藤根”的木盒推到陸離面前。“痛快!藥效霸道,后果自負(fù)。”他咧了咧嘴,又補充道,“后面有間柴房,算送你們的落腳地。不過丑話說前頭,只準(zhǔn)待一晚!明天日落前,必須滾蛋!別給老頭子我惹麻煩!”他揮了揮手,像驅(qū)趕蒼蠅。
陸離拿起木盒,不再看孫老頭一眼,轉(zhuǎn)身扶住搖搖欲墜的柳輕煙,朝著藥鋪后面那間散發(fā)著霉味和柴草氣息的昏暗柴房走去。
柴房低矮、陰暗、潮濕。堆滿了散發(fā)著腐朽氣味的干柴和雜物。唯一的窗戶被木板釘死,只留下幾道縫隙透進微弱的光線。
陸離用腳清理出一小塊相對干凈的空地,扶著柳輕煙靠著柴堆坐下。他自己則盤膝坐在對面,將兩個木盒放在身前。
柳輕煙靠著冰冷的柴垛,虛弱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痛楚。左臂的傷口在失去壓制后,魔氣黑絲又開始隱隱擴散,帶來冰冷的刺痛和麻痹感。她看著陸離拿起那個裝著“烈陽丹”的木盒,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擔(dān)憂。
“那藥…太霸道了…”她的聲音微弱而沙啞。
陸離打開木盒,一股灼熱暴躁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濃烈的硫磺味,刺激得他鼻腔發(fā)痛。他捏起一顆赤紅色的“烈陽丹”。丹藥入手滾燙,仿佛握著一塊燒紅的炭!狂暴的藥力隔著皮膚都能感受到!
他沒有絲毫猶豫。仰頭,直接將那顆丹藥丟入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難以形容的狂暴熱流,如同燒融的巖漿,瞬間從喉嚨涌入食道,狠狠灌入他的胃腑!
轟——!
陸離只覺得五臟六腑仿佛瞬間被點燃!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要將靈魂都焚燒殆盡的劇痛,猛地席卷全身!皮膚下的古銅色光澤瞬間變得赤紅滾燙,如同燒紅的烙鐵!大顆大顆的汗珠混合著血污,如同小溪般從他額頭、脖頸、脊背瘋狂涌出,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衫!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痛苦嘶吼從陸離喉嚨深處迸發(fā)出來!他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雙手死死摳進身下的泥土里!全身的肌肉都在瘋狂地痙攣、賁張!胸前的腐蝕印記處,那陰寒的污穢氣息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了“滋滋”的灼燒聲,灰黑色的印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收縮!但同時,那股狂暴的烈陽藥力也在瘋狂地灼燒著他的經(jīng)脈、臟腑!仿佛有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在他體內(nèi)亂竄!
痛!極致的痛!焚身蝕骨!
柳輕煙看著陸離瞬間變得赤紅滾燙、如同煮熟的蝦子般痛苦痙攣的身體,聽著那壓抑到極致的嘶吼,清冷的眼中充滿了震驚和擔(dān)憂!她想上前,卻被那股灼熱狂暴的氣息逼得無法靠近!
就在這時!
陸離背后的燒火棍,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體內(nèi)那狂暴藥力與陰寒魔氣激烈交鋒帶來的痛苦,棍身之上那幾道暗紅的血紋驟然亮起!一股沉穩(wěn)、厚重、帶著鎮(zhèn)壓意志的元磁之力,如同溫潤的泉水,順著棍身緩緩流入陸離緊握棍身的手掌,繼而蔓延至他全身!
這股力量并非直接對抗那霸道的烈陽藥力,而是如同一座無形的山岳,穩(wěn)固著陸離瀕臨崩潰的意志和搖搖欲墜的經(jīng)脈!極大地分擔(dān)了那焚身蝕骨的劇痛!同時,那元磁之力似乎對陸離胸口的腐蝕印記有著特殊的克制效果,進一步加速了陰寒魔氣的潰散!
劇痛依舊,但陸離那瘋狂顫抖的身體,在元磁之力的支撐下,竟奇跡般地穩(wěn)定了一些!嘶吼聲也漸漸變成了沉重的、如同風(fēng)箱拉動般的喘息。他死死咬著牙關(guān),牙齦都滲出了血絲,硬是憑借著鍛體者那如同鋼鐵般的意志和棍中傳來的支撐,扛住了這第一波最猛烈的藥力沖擊!
胸前的腐蝕印記,顏色已經(jīng)淡得幾乎看不見,只留下一片暗紅色的灼傷痕跡。體內(nèi)那陰寒的腐朽感,被狂暴的藥力焚燒殆盡!雖然經(jīng)脈如同被烈火灼燒過般劇痛,但那股致命的陰寒,確實被驅(qū)散了!
陸離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疲憊,卻亮得驚人!他看向柳輕煙,聲音因為劇痛而嘶啞得幾乎變形:“…藥…外敷…我…幫你…”
柳輕煙看著他那雙雖然疲憊不堪、卻依舊堅定如磐石的眼睛,心頭猛地一震。她不再猶豫,強撐著坐直身體,用顫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解開了左臂傷口上那被血污浸透的粗麻布條。
猙獰的傷口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皮肉翻卷,邊緣呈現(xiàn)暗紫色,絲絲縷縷如同活物的魔氣黑絲在血肉中若隱若現(xiàn),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
陸離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體內(nèi)經(jīng)脈灼燒的劇痛和虛脫感,拿起另一個木盒中的那截暗紫色的“血藤根”。他用燒火棍那沉重的棍頭,將其小心翼翼地碾磨成細(xì)膩的紫色粉末。
粉末散發(fā)著奇異的混合氣味,帶著草木的清香,卻又隱隱透著一絲血腥和…魔性的誘惑。
陸離用右手食指,沾起一小撮紫色粉末,動作異常小心地,將其均勻地涂抹在柳輕煙左臂傷口深處、魔氣黑絲最密集的地方。
粉末接觸傷口的瞬間!
“嗯…”柳輕煙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猛地一顫!傷口處傳來一陣強烈的、如同無數(shù)細(xì)針攢刺般的劇痛!緊接著,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烈吸吮感的詭異力量,從粉末中散發(fā)出來!那些原本蟄伏在血肉中的魔氣黑絲,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如同黑色的潮水般,瘋狂地涌向那些紫色粉末!
傷口周圍的暗紫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翻卷的皮肉也恢復(fù)了一絲血色!但與此同時,那紫色粉末的顏色也迅速變深,仿佛吸收了魔氣,散發(fā)出更加濃郁的不祥氣息!
柳輕煙不敢怠慢,立刻閉目凝神,強忍著劇痛和虛弱,調(diào)動起體內(nèi)剛剛恢復(fù)了一絲的微弱靈力,小心翼翼地引導(dǎo)著那股源自“血藤根”的吸吮之力,將那些被吸引出來的魔氣黑絲,一絲絲、一縷縷地,緩慢而艱難地…從傷口深處剝離、排出!
這是一個極其痛苦和兇險的過程!如同在血肉中剔除附骨之疽!稍有不慎,不僅無法祛除魔氣,反而可能被那蘊含魔性的“血藤根”反噬!
汗水如同小溪般從柳輕煙光潔的額頭滑落,浸濕了鬢角。她緊咬著下唇,已經(jīng)咬出了血痕。身體因為劇痛和靈力的過度消耗而微微顫抖。但她憑借著劍修堅韌的意志,死死地支撐著。
陸離盤膝坐在對面,一邊默默運轉(zhuǎn)著體內(nèi)灼熱的“活勁兒”,修復(fù)著被烈陽丹灼傷的經(jīng)脈,一邊警惕地關(guān)注著柳輕煙的狀態(tài)和傷口的變化。背后的燒火棍靜靜佇立,棍身上那幾道暗紅的血紋,在昏暗的柴房中,散發(fā)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不滅的星火。
時間在痛苦和煎熬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柳輕煙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如同虛脫般軟倒在柴堆上。她左臂的傷口,雖然依舊猙獰,但邊緣的暗紫色已經(jīng)褪去了大半,那些如同活物的魔氣黑絲也消失無蹤,只剩下淡淡的紫色藥粉殘留。雖然未能徹底根除隱患(魔氣與血肉糾纏太深),但最致命的侵蝕已被控制住。
她看向?qū)γ嬉琅f在閉目調(diào)息的陸離。他那赤紅滾燙的膚色已經(jīng)褪去,恢復(fù)了古銅,只是胸前多了一大片暗紅色的灼傷痕跡,氣息雖然虛弱,卻平穩(wěn)了許多。
兩人都暫時擺脫了死亡的陰影,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柴房里彌漫著藥味、血腥味和汗水的咸腥。寂靜中,只有兩人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
就在這時——
柴房那扇破舊的木門外,傳來了刻意放重、帶著明顯挑釁意味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粗魯囂張的聲音如同破鑼般響起:
“里面的人!給老子滾出來!霸刀門辦事!識相的,把值錢的東西和那柄劍交出來!別逼大爺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