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石榻上，程太白驀然的坐起，身體還沒有從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中適應過來，便發出一聲慘叫。

一條尺余長紅色小蛇被他坐起的抖動，震落在兩腿之間的要害部位。他知道，越是顏色鮮艷的蛇毒性越大。

完了，我可千萬不能動，希望這條蛇沒有被驚到，趴一會就就走吧。

“傻瓜！快跑！”

一道紅影抽在程太白的胸膛上，疼痛感讓呆呆望著紅蛇的他一震，同時，大地突然震動起來，劇烈的抖動讓他直接從石榻上摔到地上。

“起來，快跑！不然我倆小命都得搭這！”

地震！程太白來不及多想趕緊起身就往山下跑。

“笨蛋！回來，往這邊跑！”

程太白低頭看見腰間紅蛇的尾巴，正指向山間斜刺里的一條小路，來不及多想，便順著所指跑了過去。

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身后的震動越來越強烈，整片大地都在搖晃，程太白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整個人都嚇的呆立住。

只見此山對面，一條百米長的山嶺正在緩緩的拔地而起，山上巨石不停滾落，而山嶺高處的一邊，一個巨大的、類似蜈蚣似的巨頭正在慢慢伸出來。

“跑啊！笨蛋！別停！”

“啪”的一聲，紅影這一次重重的抽打在程太白背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回過神來，不管不顧地沿著山路，飛快地奔跑起來。但他沒有注意到，濃霧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而他的身體竟然沒有感覺到疲憊，如是以往，他個文弱書生，跑不上二里，便會累倒在地。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遠，大地的震動也停了下來，程太白也終于感覺到一絲疲憊，剛想停下，就聽到腰間再次傳來聲音：“別停，繼續跑，現在還沒有徹底脫離它的感知。”

“你……你怎么還在呀？”

“笨蛋，我不在這在哪？離開這再說，往右。”

在小紅蛇的指引下，足足跑了兩個多時辰，不知道繞過了多少座山峰，身上被汗水濕透的長袍，也被刮得絲絲縷縷，終于在一座不算高的山峰下停住了腳步，程太白累得直接趴倒在地上。

“安全了，在這歇會吧。”

小紅蛇以尾部支撐，昂起頭部立在程太白胸前，呆呆地望著前面的山峰不再理會他，似在傷感，似在悼念，又似在回憶。

經過這一路相處，程太白對小紅蛇害怕之心，已經少了很多，見它如此也沒有去打擾，靜靜的休息，也悄悄地打量著。小紅蛇頭上有兩個微微的突起；渾身紅色蛇皮一塊塊似有輕微反光，像鱗片但不堅硬。看蛇尾時程太白恍然一笑，原來小蛇每次都是用尾巴抽打他。

“看夠啦。”

站了半天，小紅蛇很人性的轉過頭看著他，繼續說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

想起那個“夢”，再回想夢醒后所發生的一切，程太白突然愣住了。太奇怪、太匪夷所思，說出去誰能相信，連他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他甚至覺得自己還是在夢中。

使勁搖搖頭，再看看身上小紅蛇，足以說明一切都真實存在的。

“嗯？你不僅傻，難道還是個啞巴？”

程太白想起，這一路跑來，都是小紅蛇直路，他跑。她還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念及，自己也不覺宛然一笑。

“我不傻，不笨，也不是啞巴！”

“呦~~，還挺有性格。”

“這一路……，你？你？你怎么會說話呀？”

“還說自己不傻，我會說話很奇怪嗎？”

“豈止是奇怪，哪有蛇會說話的？還是一條紅色的蛇？”

“少見多怪！我乃是上古異種，修煉近五百年，不，一萬零五百多年。”

“胡扯，世上哪有能活一萬多年的。”

“小子，你不懂，以后再跟你說。你叫什么名字？”

“程太白。”

“我叫赤虺，你可以叫我赤祖。”

“狗屁！一條蛇也要當祖宗。虺，灰，我看叫你小灰灰還差不多。”

“你？不當仍子，不當仍子。”

“得啦，不許罵人，就叫小灰灰吧，呵呵呵。”

“…………”

“啪”，赤虺被氣得徹底無語，又甩尾巴抽了程太白一下。

“小灰灰，不許打人！君子動口不動手。”

啪啪啪，蛇尾不停的連續抽來，“就打你，我是蛟龍，不是君子。”

程太白被抽幾下，慌忙跳起來就跑，沒用，即使跑出三、四米遠，赤虺依然能抽到他。

“這么遠你怎么還能打到我？”

“笑話，這才多遠，老祖我要是現出本體還不得嚇死你。”

“好好好，別打啦，小灰灰，我服了。”

赤虺也并沒有真想把程太白怎么的了，見他服軟也就住了手……尾。

程太白見赤虺不再打，走回到它身邊坐下。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剛才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睡醒之后你就出現了，還有那個大怪物，太嚇人啦！”

“還有，我體力怎么一下子就這么好啦，竟然能跑那遠的路？”

赤虺慢慢盤成一團，將頭搭在自己身上看著程太白。

“那不是夢，雖不是你親身經歷，但事實卻是真的。”

“真的？那這么說，峨嵋劍派確實是存在的了，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那個三長老？”

“去不了了，現在只能說峨嵋劍派確實存在過，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嗯，一萬多年了。”

“一萬年！？”

“是的。”

萬年以前，幽泉血魔為禍世間，天下正道欲將其鏟除，不曾想，它利用正道之力打開了蚩尤血穴，并在血穴中修煉壯大。長眉老祖為尋找神器，飛升到異空間，歷盡萬難終于找神兵，并傳回給了玄祖，但老祖卻再也沒有歸來。

玄祖利用三元合一之力練就了“南明離火劍”，與李祖和廉祖的雙劍合璧共同擊殺了血魔，從此天下太平。

后來，玄祖、李祖等人欲尋回長眉老祖，先后飛升異空間，從此杳無音信。

未曾想，血魔和赤尸雖死，但它們利用蚩尤血穴修煉，吞噬了大量靈氣，和正道高手的肉身，使得血穴充滿魔性，并慢慢產生靈智。他利用自身連接魔界，與魔界聯手，在萬年前率大軍攻打天下正道。

那一戰雖徹底擊潰魔族大軍，但天下正道高手也是傷亡殆盡，只有區區三五人僥幸活了下來，拖著重傷殘軀隱匿修養。

血穴未死，同樣重傷逃回老巢。之后，它在暗中吞噬各大名山的靈氣養傷，經過近萬年的休養，它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這萬年來，不僅天下靈山的靈氣，即使人世間的靈氣也已被吞噬將盡，原本世間人，年可過百，現如今能活七、八十者都已是少數，而獸族幾乎是無法再修煉了。

“唉~~”

赤虺長長的嘆息一聲。程太白望著這條小小的紅蛇，仿佛看到了一個遲暮垂垂的老人，在回憶，在感嘆。

“那你……”

程太白雖疑惑，還是不忍心問出口。赤虺看著他，似乎是自嘲的笑笑。

“是不是在奇怪，我為什么沒有死？就像你‘看’到的那樣，當時確實有些修煉時間短、境界不高的弟子被大長老送了出來。”

赤虺看了看程太白，停頓一下。

“還是先跟你說說那塊靈石吧。”

“靈石？什么靈石？”

赤虺鄙視的撇了程太白一眼：“就是你睡覺的大石頭。”

啊？程太白又一次被驚到了。

“嘴張那么大要吃人啊？閉上。”

程太白閉上嘴，順勢吧嗒吧嗒，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赤虺沒再搭理他，繼續說道：“那塊靈石，是長眉老祖在峨嵋劍派創立之初，無意中得到的，是一塊極品靈石。老祖不舍得浪費掉，便時常祭煉，后來由三長老保存，三長老祭煉更勤，讓靈石蘊育出一絲靈智，并能儲存部分記憶。”

“石頭還能有記憶？牛x！”

“不是石頭有記憶，是三長老用法力，將記憶封存在靈石之中，如遇到特殊的靈媒就會觸發。”

“我就是那個特殊靈媒？”

“對，你體內蘊含龐大的天地正氣。靈石將所有靈氣都注入你體內，同時也破解了大長老留下的封印，我也能隨著你出來啦。”

“……三長老也說過，但是天地正氣是什么啊？”

“嗯……，你現在不用理會，以后你自然就會知道。”

“那，好吧。”

程太白知道，即使問了，赤虺也不會告訴他，那不如干脆就不問。

“那我為何會變得這么厲害，跑了半天都沒有以前跑二里地累？”

“你厲害的不光是能跑，還有更厲害的，不信？你盤膝坐好，按照三長老教你的方式運行功法試試。”

試試就試試，程太白沒有廢話，直接坐下，意識沉入肚臍下三寸、丹田處，立刻有脹痛感傳來，連忙按照“夢”中三長老引導靈氣的線路在體內游走。這是身體用地獄般痛苦銘記下來的，刻在靈魂深處的記憶。

靈氣全身經脈運行一個大循環下來，程太白只覺得渾身舒泰，那些奔跑造成的疲憊一掃而空，同時，周身毛孔張開，好像有星星點點白光被吸入體內，而丹田脹痛感似乎輕了一些。體會到好處，程太白沒有停頓，繼續一遍遍引導靈氣在經脈中游走，直至感覺到渾身發張才停了下來。睜開眼，看到赤虺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盤縮成一團，應該也是在修煉。

感覺到程太白不再修煉，赤虺也定了下來。

“媽的！老子萬年不能修煉，沒想到現在天地靈氣竟然貧瘠到這種程度！”

“……對了，你還沒告……”

“沒告訴你老子為何能活到現在吧？那是大長老趁我不注意，突然把我封印在靈石里，讓我在靈石里等待時機。”

“你是上古神獸，大長老怕你半路夭折，呵呵呵。”

赤虺望向程太白，沉默著。程太白被看得渾身發毛，慢慢向后退去，真怕它再暴起抽他一頓。

赤虺安靜的看著他，眼中無神，空空蕩蕩。

“或許真如你所說，大長老確實是怕我死了，難道就因為我的上古血脈？我從來都認為我和師兄弟們一樣，就是峨眉弟子，如果沒有眾位長老們教誨，我可能早就死了。”

看著陷入自責、把頭深深埋起的赤虺，程太白同情的選擇了沉默。

許久之后，赤虺將尺長的身體緩緩舒展開，如同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從頭到尾都透出一種無奈。

“被封印之后，血穴吞噬天地靈氣，我雖有封印和靈石雙重保護，萬年來也損失了二百多年的修為，也失去了蛟龍之身。”

“修為沒了，再重新練啊，只要還活著，只要努力，一切都有希望！”

“哪有那么容易啊，我感受到了，現在天地中蘊含的靈氣也只有萬年前的千一。”

“只要有，希望就在。看來就應該叫你小灰灰，還沒咋地呢，先灰灰了。”

“你……”

“你什么你，先說說，讓跑了大半天到這來干嘛呀？我可不是免費勞工。”

程太白連詼諧帶打岔，終于讓頹廢的赤虺恢復了幾分精神。

“這里有寶貝！”

“寶貝！真的？”

程太白也是人，是人，就禁不住誘惑。

看著滿眼星光的程太白。赤虺嫌棄的搖搖頭。

“你先別高興。當年大戰。長老們一定會把藏寶閣里，所有靈器和寶物都拿出來，分給眾弟弟子御敵。”

星光湮滅，程太白變成了黑臉包公。

“哈哈哈，看你那傻樣！放心吧，即使當年的垃圾，放在現在也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同樣會大有用處。”

“那還等什么？趕緊走，我們挖寶去。”

“財迷！”

幾多歡喜幾多愁。看著心情逐漸開朗起來的赤虺，程太白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走啊？”

已經站起來的程太白見赤虺毫無要起身的意思，疑惑的問道。

“急什么？萬年過去了，該在的自然會在，又不會長腿跑了。”

程太白只得又無奈的坐下。

“你過來，到我面前坐好，我要檢查一下你的修為。”

“你不能過來呀。”

太白不情愿的抱怨著，但他還是挪了挪，在赤虺面前盤膝坐好。

“先跟我說說，我的修為是怎么來的？難道真的是三長老？”

“是三長老，但也不是。”

？？？

程太白被說得一臉懵。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還是那塊靈石。”

“三長老已經將靈石祭煉成寶物，他在靈石中存放了一縷意念，當碰到體內蘊含正氣之人，意念就會被激發，利用靈石蘊含的能量，為有緣者打通全身經脈、增加修為。”

“至于你所說的夢，那是靈石用意識將你帶入了當年的幻境當中。”

“真的有佳慧師姐嗎？”

“曾經是有的。”

赤虺說著，眼神又黯淡了下去。程太白見此，趕緊岔開話題去分散赤虺思緒。

“那我現在是什么境界呀？是不是很厲害？”

赤虺撇撇嘴。

“你？現在只能算是剛入門，修為最低的那種。”

程太白頓時無語，臉黑如鍋底。赤虺見他吃憋，心情立馬好了不少。

“怎樣？小子，失望啦？”

“……算了，我還是進京趕考去吧。”程太白失落說道。

“小子，你這心境不行啊！得多練練。”

“還練個屁！我回家種地去。”

“哈哈哈，再娶個媳婦兒，生幾個娃兒……”

赤虺搖著腦袋，甩著尾巴放聲大笑。

程太白氣得轉過身去不再看它。

赤虺笑足之后，游行到程太白面前，看著垂頭不語的他又是大笑一陣，良久方歇。

“我跟你說說修煉境界吧。”

“不聽！”

程太白再次側過身，卻把耳朵朝向赤虺。

“修煉共有三大境界：人階、地階、天階。每一大境界又分九級，共二十七級。達到天階圓滿之后，可渡劫飛升。”

“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就個低級小修。”

“欸呦喂~，沒看出來，小子脾氣挺大啊？”

見程太白沒有理會自己，赤虺又繼續調侃道：“小子，還要寶貝不了？”

“要，干嘛不要。”程太白毫無廉恥的說：“趕緊去拿來，我好上京去。”

“行啊，先找個地方把你這一身臭氣洗洗吧，我忍受一天啦。”

赤虺說著，還用尾巴很人性化的在面前扇了扇。

“臭死了。”

“這是？”

程太白這才注意到，刮破長袍露出的皮膚上黏糊糊的粘著一層深灰色污物，散發著一股酸臭味，有些已經被風吹干、皸裂。

“這是靈石為你洗經伐髓是從你體內排出的雜質。”

“洗完經，伐完髓又有什么用，我不還是個低級小修？”

“呵呵呵，你覺得三長老百分之一的靈氣會有多少？”

“不知道！“

“三長老可是天階高等大修，人間少有。他老人家體內蘊含的靈氣磅礴如海，他通過靈石灌輸給你的靈氣，足可以讓你的修為達到地階中等境界。”

“真的？”

程太白眼如銅鈴，直勾勾看著赤虺，一眨不眨。突然，他又“哇”一聲怪叫：“剛才你是騙我的？”

“嘻嘻，別當真，剛才是逗你玩的。”

隨即，赤虺話鋒一轉，嚴肅的對程太白說到：“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靈氣經過血穴萬年吞噬，雖有陣法保護，到底能存留下還未知呢？”

程太白頓時倍感沉重，剛升起的喜悅心情有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