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混沌新生
意識如同沉入萬米海底的巨石,緩慢而沉重地向上浮起。冰冷堅硬的觸感從身下傳來,混合著藥草清冽的氣息和安魂香沉穩的余韻。鄭秋爽的眼皮仿佛被無形的膠水粘住,每一次試圖掀開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疲憊與酸痛。她感覺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木偶,連轉動眼珠都無比艱難。
「靈魂回歸…肉身契合中…檢測到神凰涅槃戒終極形態穩固…宿主靈魂本源烙印‘心焰火種’…狀態:極度虛弱…」
系統的提示音微弱卻清晰,如同一根細線,將她從混沌的沉淪中拉回現實。她終于艱難地掀開一條眼縫。
視線模糊,光影搖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密室熟悉的、帶著歲月痕跡的灰黑色石頂。然后,是墨鴉那張萬年不變、此刻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如釋重負的臉。他正站在不遠處,雙手維持著玄奧的結印姿勢,周身靈力波動已近平息,顯然剛剛撤去了守護大陣。
“醒了?”墨鴉的聲音依舊平淡,但鄭秋爽卻敏銳地捕捉到那平淡之下的一絲緊繃松弛后的沙啞。
她試圖開口,喉嚨卻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只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影一立刻端著一杯溫熱的參湯上前,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暖意和力量。
“他…”鄭秋爽的聲音依舊沙啞,目光急切地轉向旁邊。
蕭景琰依舊安靜地躺在那里。但一切已然不同。
他心口處那劇烈波動、被黑紅邪氣瘋狂侵蝕的鳳凰光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溫潤而堅韌的湛藍色光暈,如同呼吸般柔和地起伏著。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面容平靜安詳,再無一絲痛苦扭曲的痕跡。最明顯的是他放在身側的右手——那瘋狂捻動耳垂的動作徹底停止了,手指自然地舒展著。
鄭秋爽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感受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暖流瞬間沖垮了強撐的意志,淚水無聲地滑落臉頰。她成功了。景琰…終于擺脫了那蝕骨的邪祟!
墨鴉走到床邊,探出手指,指尖縈繞著微弱的探查靈光,輕輕按在蕭景琰的眉心。片刻后,他收回手,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驚嘆。
“靈魂戰場…塵埃落定。”墨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邪魂本源已被徹底凈化湮滅,殘留的邪氣烙印被根除。他的靈魂本源雖遭重創,卻因禍得福,融合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守護本源,誕生了全新的、極其穩固堅韌的‘創世藍魂’。其魂火強度與純凈度,遠超從前。只需靜養,恢復只是時間問題。”他頓了頓,看向鄭秋爽,目光復雜,“而你…靈魂遭受邪力反噬與心焰煅燒,本源損耗巨大,但核心一點‘心焰火種’不滅,反而如同涅槃之基,潛力無窮。只是這損耗…非尋常藥石可補,需漫長時日溫養。”
鄭秋爽輕輕點頭,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來。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
指間,那枚神凰涅槃戒已不再是布滿裂痕的冰冷金屬模樣。它溫潤如最上等的暖玉,通體流淌著一種混沌初開般的柔和光澤,非金非玉,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脈動。戒身上再無一絲裂痕,渾然天成。戒面上,那只浴火鳳凰的形態也徹底改變——它不再僅僅是“浴火”,其整個身體都仿佛由最純凈、最本源的無形心焰構成,姿態優雅而神圣,雙眸緊閉,如同在沉睡中積蓄著下一次撼動天地的力量。一種超越了神圣與邪惡、蘊含著“創生”與“毀滅”雙重至高法則的、更加古老而浩瀚的氣息,正從這枚新生的戒指中無聲地彌漫開來。
混沌神戒。
這是它涅槃重生的終極形態!
鄭秋爽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枚戒指與她靈魂深處那點微弱的“心焰火種”緊密相連,血肉交融,如同她靈魂的延伸。雖然此刻她極度虛弱,無法調用戒指絲毫力量,但這種深層次的連接,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就在這時,密室厚重的石門被無聲推開。一名內侍垂首肅立,聲音刻板地響起:
“陛下口諭:召護國神凰使鄭秋爽,即刻入宮覲見。不得延誤。”
皇帝!
鄭秋爽心頭一凜。澄心園風波剛息,景琰靈魂之戰剛定,皇帝就如此急切地召見…他察覺到了什么?
墨鴉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神凰使身體…”
“陛下有令,即刻覲見。”內侍的聲音毫無轉圜余地。
鄭秋爽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涌的疲憊和靈魂的刺痛。她看向墨鴉:“無妨。煩請樓主照看景琰。”她掙扎著在影一的攙扶下起身,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身體虛弱得仿佛隨時會散架,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沉靜。新生的混沌神戒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流,如同定海神針,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意志。
“是。”墨鴉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
御書房。
熟悉的檀香,熟悉的書案,熟悉的背影。皇帝秦胤依舊負手而立,面對著墻上那幅太祖持劍的畫像。只是這一次,鄭秋爽敏銳地感覺到,御書房內的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臣鄭秋爽,參見陛下。”她的聲音帶著重傷未愈的沙啞,行禮的動作也有些勉強。
皇帝緩緩轉過身。他沒有立刻讓她起身,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帶著前所未有的銳利與壓力,瞬間落在鄭秋爽身上,更準確地說是死死鎖定在她指間那枚流淌著混沌光澤的新生神戒之上!
那目光,不再是探究,而是近乎實質的穿透!帶著驚疑、震撼、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
“你…手上的戒指…”皇帝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仿佛從齒縫間擠出,“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
強大的帝王威壓混合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無形力量,如同山岳般朝著鄭秋爽碾壓而來!這威壓遠超以往,不僅針對她的肉身,更直刺她剛剛穩定下來的靈魂本源!
若是從前,在這等威壓下,鄭秋爽恐怕早已心神失守,甚至可能靈魂受創。但此刻,指間那枚混沌神戒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戒身流淌的混沌光澤微微一閃!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能消融萬物的溫潤氣息悄然彌漫,無聲無息地將那恐怖的威壓化解于無形。同時,鄭秋爽靈魂深處那點“心焰火種”也似乎被引動,散發出微弱卻堅韌的暖意,護住了她的靈臺。
鄭秋爽心中大震!混沌神戒的威能,竟已能被動化解皇帝的威壓?這戒指的層次…
她強壓心中驚濤,垂首恭敬道:“回陛下,臣…亦不知曉。澄心園后,臣昏迷不醒,靈魂似墮入混沌。待醒來,戒指便…如此了。許是…涅槃重生之相?”
“涅槃重生?”皇帝的聲音帶著冰冷的質疑,他猛地一抬手!
嗡!
御書房角落,一座一直蒙著明黃綢緞的紫檀木架突然震動!綢緞無風自動,滑落在地!露出架子上供奉著的一件器物——那是一個臉盆大小的、非金非玉的古老圓盤。圓盤呈混沌的暗灰色,邊緣雕刻著玄奧難明的符文,盤面中心,則是一個極其簡練、卻蘊含著無盡道韻的雙首鳳凰圖騰!那鳳凰一黑一白,首尾相銜,如同陰陽魚般緩緩旋轉!
就在圓盤顯露的剎那!鄭秋爽指間的混沌神戒猛地一震!戒身上流淌的混沌光澤驟然變得明亮!戒面那只沉睡的心焰鳳凰,仿佛受到了強烈的刺激,緊閉的雙眸竟微微顫動了一下!一股更加浩瀚古老的氣息,不受控制地從戒指中彌漫開來!
與此同時,那古老圓盤中心的混沌雙首鳳凰圖騰,也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黑白二色光芒瘋狂流轉,互相追逐,仿佛要從盤面中掙脫出來!圓盤劇烈震動,發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鳴!整個御書房的空間都似乎隨之震蕩!
“混沌鑒!”皇帝失聲低呼,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死死盯著那劇烈反應的圓盤,又猛地看向鄭秋爽指間同樣異動、氣息與圓盤隱隱共鳴的神戒,臉上的震驚再也無法掩飾!
“混沌鑒…太祖遺物…竟…竟因你而鳴?!”皇帝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戒指…這氣息…混沌歸一…神凰涅槃…難道…難道傳說是真的?!”
鄭秋爽的心跳幾乎停止!混沌鑒?太祖遺物?與她的戒指共鳴?那黑白雙首鳳凰…與戒指上心焰鳳凰…難道…
她瞬間明白了皇帝為何如此失態!這混沌鑒,恐怕是太祖留下的、用來感應神戒真正形態或…血脈的至寶!而自己戒指的終極形態,顯然觸動了這鑒寶的核心!
“陛下…此物…”鄭秋爽謹慎開口。
皇帝猛地抬手打斷了她,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復雜到了極點,震驚、狂喜、忌憚、甚至還有一絲…恐懼?他死死盯著鄭秋爽,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人。
“你…在景琰的識海深處…到底發生了什么?”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的戒指…還有景琰的靈魂…那股新生的、浩瀚的藍光…與這混沌鑒的共鳴…告訴朕!一字不漏!”
鄭秋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混沌鑒的異象,已經徹底暴露了她和景琰在靈魂層面的巨大蛻變。隱瞞,只會引來更深的猜忌和危險。
她深吸一口氣,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和靈魂,將識海中的決戰,盡可能簡略而關鍵地敘述出來:吳世勛邪魂的瘋狂反撲,神凰真形的浴火重生,創世藍光的凈化偉力,以及…最終那失控的凈化烙印被神戒吞噬,引發心焰爆發,重塑混沌神戒的過程。她隱去了關于“心焰火種”和自己可能血脈的猜測,只強調是在絕境中,守護的意志引動了戒指最深層的涅槃之力,最終險死還生。
“……臣也不知為何會如此,只知最后關頭,守護之念與戒指共鳴,燃起心焰,煅去了邪力烙印的污染,神戒方得重生,化為…此態。景琰的靈魂,也因禍得福,融入了那凈化后的守護本源。”鄭秋爽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疲憊與一絲后怕。
皇帝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當聽到“創世藍光”和“心焰煅燒混沌神戒”時,他的呼吸明顯變得粗重。他踱步到劇烈嗡鳴、光芒流轉的混沌鑒前,枯瘦的手指輕輕拂過那黑白流轉的雙首鳳凰圖騰,眼中充滿了無盡的追憶與震撼。
“創世藍光…心焰涅槃…混沌歸一…”他低聲呢喃著,如同在吟誦古老的箴言,“太祖手札中…確有此預言…然…那只是虛無縹緲的傳說…朕…從未信過…”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再次鎖定鄭秋爽,“鄭秋爽!伸出你的左手!”
鄭秋爽心頭一緊,依言緩緩抬起帶著混沌神戒的左手。
皇帝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掠過那枚流淌著混沌光澤的戒指,最終死死定格在鄭秋爽左手手腕內側!他的眼神銳利得似乎要穿透皮肉,看清骨骼血脈!
鄭秋爽感到手腕處傳來一陣灼熱感,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皮膚下蘇醒。但她強自鎮定,沒有退縮。
皇帝凝視了許久,眼神中的銳利漸漸被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取代——有失望,有釋然,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
“沒有…”他最終緩緩收回了目光,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嘆息,“果然…沒有‘心焰’胎記…”
鄭秋爽心中巨石落地,卻又涌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疑惑。皇帝似乎…在尋找胎記?而且,對于沒有找到的結果,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釋然?
“或許…是朕想多了。”皇帝揮了揮手,語氣恢復了帝王的疏離與威嚴,但那份威嚴之下,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神戒涅槃,形態蛻變,威能莫測,此乃天意。你能引動此變,亦是造化。蕭景琰得神凰眷顧,靈魂蛻變,亦是大秦之幸。”
他走到書案后坐下,目光掃過依舊嗡鳴的混沌鑒,那鑒寶的光芒已漸漸平息,但雙首鳳凰的流轉卻并未停止,仿佛與鄭秋爽指間的戒指達成了某種神秘的平衡。
“北狄使團,明日離京。”皇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哲羅重傷,北狄氣焰已挫。然混沌余孽未清,猙獸之爪邪器本體不知所蹤,吳世勛雖邪魂湮滅,但其主意識是否徹底消亡,猶未可知。神戒雖復,然你與蕭景琰皆需時日恢復。”
他拿起朱筆,在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明黃絹帛上快速書寫,然后加蓋玉璽。
“即日起,封蕭景琰為‘靖安侯’,領禁軍副統領銜,于府中靜養,非詔不得出。鄭秋爽,”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鄭秋爽身上,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晉封‘鎮國神凰公主’,享親王俸,賜公主府。神戒之秘,關乎社稷,望爾善用其力,守護大秦。待你二人恢復元氣,再行追查邪器、肅清余孽之事!”
鎮國神凰公主!親王俸!公主府!
這封賞,厚重得令人窒息!遠超一個皇商甚至“護國神凰使”的規格!這無疑是將鄭秋爽的地位拔高到了與皇室親王等同的地步!既是無上的榮寵,也是…沉重的枷鎖!皇帝在用無上的榮耀和地位,將她徹底綁在大秦的戰車之上!
“臣…領旨謝恩!”鄭秋爽深深叩首,心中并無多少喜悅,只有沉甸甸的責任與一絲了然。皇帝看到了混沌神戒的力量,看到了蕭景琰靈魂的潛力,他需要這力量來守護他的江山。沒有找到“心焰胎記”,反而讓他更放心地將這力量握在手中——一個沒有太祖血脈卻掌控著神戒終極力量的“公主”,比一個擁有血脈的潛在威脅,更好控制。
“退下吧。”皇帝疲憊地揮揮手,目光卻依舊停留在那流轉不息的雙首鳳凰混沌鑒上,眼神深邃難明。
鄭秋爽在影一的攙扶下,艱難地退出御書房。宮道漫長,夕陽的余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低頭看著指間那枚流淌著混沌光澤的神戒,感受著靈魂深處那點微弱的“心焰火種”。
公主?侯爵?
她不在乎這些虛名。
她在乎的是,景琰終于擺脫了夢魘,平安歸來。
她在乎的是,這枚歷經涅槃、蘊含混沌偉力的戒指,終于真正屬于她。
她在乎的是,那潛藏在暗處的猙獸之爪邪器,以及可能仍未徹底消亡的吳世勛主意識的陰影…
前路依舊兇險,荊棘密布。
但她已不再是那個只能依靠戒指力量、在絕境中掙扎求存的鄭秋爽。
她是夏雨荷。
她是心焰的點燃者。
她是混沌神戒的主人。
她是…鎮國神凰!
一抹冷冽而堅定的光芒,在她疲憊卻明亮的眼底閃過。她抬起頭,望向宮墻外遼闊的天空。
“吳世勛…不管你躲在哪里…不管你變成了什么…我們的賬…該徹底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