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風，熱烘烘的暖陽又帶著點肆意的涼爽，吹過南江大學鬧哄哄的籃球場，也掃過場邊樹蔭底下那個安靜的小角落。

林佳希習慣性的抱著她那本硬殼速寫本，縮在那兒，膝蓋頂著下巴。她本來是去舞蹈室練功的，但路過這就走不動道了——今天光線好，也不算熱，畫畫正合適。

雖然她是舞蹈系的，可畫畫是她的心頭好，室友都叫她“藝術狂魔”。專業之外，這就是她最大的放松，她是完美主義者，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喜歡很多完美的事物和人，還有最大的樂趣是，……還能借口順便看看“風景”。

除了天空，草地，花朵，樹叢

還有最重要的，是看帥哥。

夕陽熔金，透過樹葉縫兒灑在她有點微卷的栗色頭發和白色的練功服上，但她整個人還是透著一股子安靜的疏離感。

她專注的看著籃球場上吵得不行的畫面——籃球砸地的“砰砰”聲、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吱”聲、還有男生們嗷嗷的叫喊——這些聲音傳到她耳朵里，像是隔著一層厚玻璃，嗡嗡的，有點兒遠，不太真實。

而她，是喧囂世界邊緣一抹寂靜的影子

不過，她的眼睛，像被線牽著，還是在越過那些跑來跑去的人里，牢牢盯在了球場中央那個最扎眼的人身上。

是沈敘白。

“啪！”他干脆利落地斷了個球，深藍色的球衣像道影子一閃。沒停！他帶著球猛沖兩步，在罰球線里面“噌”地就拔起來了！那一下，時間好像都變慢了。他穿著寬大的背心，可那爆發力，還有那違反地心引力的滯空感，絕了！整個人像張拉滿的弓，又像顆短暫飛起來的流星，在最高點猛地打開、定住！古銅色的胳膊高高揚起，肌肉線條繃得跟古希臘雕像似的，手腕輕輕一壓——

“哐當！”

籃球被他狠狠砸進籃筐，籃架子都痛苦地呻吟起來。震天的歡呼聲“轟”地炸開，樹葉子都快給掀掉了。

“沈哥牛逼——！”場邊吼聲一片。

“臥槽！這空中作業！”

“帥炸了天啊！”

林佳希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心口像被那記重扣隔著空氣狠狠捶了一下。她不是第一次看他打球了，可每次這種純粹的力量感和自由感，還是能直接戳中她心里某個特別渴望的地方。她手指頭不自覺地抓緊了粗糙的速寫本紙頁。那本子上，除了她自己畫的舞蹈動作草圖，最多的就是反反復復畫的、充滿力量和伸展感的弧線——那是她想在編舞里表現的“破繭”瞬間，可總畫不好。

她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弧線！這樣的…是屬于沈敘白的自由感。

沈敘白穩穩落地，臉上立刻掛起陽光又爽朗的笑，被興奮的隊友們圍著，肩膀挨了好幾下“愛的鐵拳”。林佳希看著他的勝利不自覺的欣慰的笑著，果然，她喜歡上的人，在哪里都是王者，不出意外的，有隊友狗腿地遞上礦泉水，他接過來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喉結滾動，汗珠子順著他清晰的下巴線往下淌，在夕陽里亮晶晶的。他笑著跟隊友們打趣，眼神亮得晃人，那笑容感染力超強，走到哪兒都是焦點。

可林佳希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特別細微。就在他剛落地、笑容還沒完全蓋住疲憊的那零點幾秒，當他眼神下意識掃過球場邊上被鐵絲網圍著、燈火通明的舞蹈教室大樓時，那雙過分明亮的眼睛里，會飛快地掠過一絲……空。像陽光特好的湖面底下，沉著塊冰冷的石頭。快得讓人以為眼花了。

她低下頭，手指頭在速寫本空白頁上無意識地劃拉了一道長長的鉛筆印子。那道代表“破繭”的完美弧線，還是懸在半空，落不了地。

場上還在鬧騰，沈敘白又沖進去搶球了。林佳希的眼睛卻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光盯著球跑，而是更多地落在他每一次跳起、伸展、落地的細節上。他搶籃板那彈速、那腰腹控制力；他過人變向時那種羚羊掛角似的流暢和平衡感……這些都遠遠超出了一個普通籃球運動員的水平，帶著種特別有藝術感的身體語言，像散落的星星碎片，被她一點點撿起來，拼湊著看。

天漸漸黑了，球場的燈“唰唰”亮起來，白晃晃的光把深藍的夜幕切開。訓練終于結束，人群開始散了。沈敘白一把抓起搭在長椅上的運動外套甩到肩上，拒絕了幾個哥們的宵夜邀請，聲音帶著運動后的沙啞，但笑容依舊很明亮：“你們去，我還有點事兒，得先回宿舍。”

“沈哥！快看！系花等你呢！”一個隊友擠眉弄眼地指著場邊。

林佳希順著看過去。場邊站著個穿精致小裙子的女生，妝容完美，正是表演系大名鼎鼎的系花李梓俏。林佳希認得她，確實漂亮得晃眼。

“嘖，百聞不如一見，男神就是男神，連系花都追著跑。”她心里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有點小失落，“這種級別的帥哥，怎么可能沒女朋友嘛。”

她也迅速合上速寫本，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沾的草葉子，打算繞個遠路回舞蹈系的練功樓。

可沒想到，沈敘白腳步根本沒停！他只是朝李梓俏那邊揮了揮手，露出一個挑不出毛病、但明顯帶著距離感的抱歉笑容，說了句什么，林佳希有些距離太遠聽不太清，然后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就朝著宿舍區那條林蔭道走了。人群的喧鬧和系花那點小失望的眼神，他全然忘卻。

林佳希回舞蹈樓的路，剛好有一段跟沈敘白走的方向是并行的。

她走在林蔭道的另一邊，隔著一段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剛好能看清的距離。晚風吹過來，帶來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兒和運動后那股熱騰騰的氣息。他走得不算快，好像有點走神，高高的個子在路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看著有點……沉。

突然，他腳步停了！

林佳希的心也跟著“咯噔”一下，下意識就往旁邊那棵粗壯梧桐樹后面一縮，屏住了呼吸。

沈敘白站住了，側過頭，目光穿過稀疏的枝葉，直直投向遠處燈火通明的舞蹈大樓。其中一間排練廳亮得晃眼，巨大的玻璃窗像面鏡子，映出里面晃動的人影。隱隱約約的古典舞音樂飄過來，節奏感清耳悅心，舒緩迷離。她抬頭能看見一個穿緊身練功服的女生，身量纖纖，舞姿輕盈，她正在練一組充滿力量感的跳躍動作。

等等，這個女生，林佳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那是她的老師沈清月，是已經十分出名的音樂劇女演員。

林佳希不敢細想：男神不會喜歡師生戀吧？

他看得那叫一個專注。路燈的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一半亮，一半藏在樹影的暗處。剛才球場上那種太陽似的灼人活力，這會兒全沒了。現在的他，像尊沉默的、被什么東西困住的石像。他那雙挺亮的黑眸，急切地在排練廳的光影里掃來掃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林佳希甚至能看清他喉結輕輕動了一下，搭在肩頭外套上的手指頭，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指關節都用力到發白了。

那眼神，不再是空茫，而是沉甸甸的渴望，滿得快要溢出來了！一種被死死壓了很久、感覺下一秒就要沖破地面的渴望。

她腦子里突然又蹦出個離譜念頭：我去！他該不會……是個偷窺狂變態吧？！

時間好像凝固了幾秒。排練廳里的音樂猛地拔高，鼓點“咚咚咚”跟下雨似的砸過來。

就在這時，沈敘白猛地一轉頭！像是被那突然爆發的鼓點驚醒了，又像是被自己剛才那眼神給燙著了。他幾乎是有點慌亂地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地一頭扎進了前面通往男生宿舍區那片更黑的樹影里，高大的身影眨眼就被黑暗吞沒了。

林佳希還靠著冰涼的樹干，手指頭死死摳著速寫本粗糙的硬殼邊兒。心口那兒咚咚咚地狂跳，比剛才看他扣籃時還厲害，帶著一種撞破了別人秘密的、又驚又刺激的感覺。

“原來不是錯覺。”她心里暗罵了一句。

她慢慢站直身子，望向沈敘白消失的那片黑暗，又回頭看了看燈火通明的舞蹈排練廳。晚風吹過，樹葉“沙沙”響，像在說悄悄話。

他那么急，到底在找誰啊？

一個巨大的問號在她心里冒了出來。

“叮鈴鈴——！！！”上課的預備鈴跟催命似的突然炸響。

林佳希猛地一激靈，回過神。她抱緊了懷里的速寫本，不再猶豫，不再去想，一轉身，腳步很輕但異常堅定地走向那片燈火的方向——她的舞蹈教室。速寫本里那道懸著的弧線，好像被什么東西拽著，慢慢指向了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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