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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裝神弄鬼?圖紙構(gòu)想

當夜,姚州都督府燈火輝煌,絲竹盈耳。

一場遲來的慶功宴在此舉行。

南詔故地所有有頭有臉的貴族、豪強、部落首領(lǐng)盡皆出席,衣冠楚楚,觥籌交錯。

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舞姬身姿曼妙,樂聲悠揚。

但所有人的目光焦點,都集中在主位那位年輕得過分、卻已手握整個西南軍政實權(quán)的緋袍官員身上——黃忠嗣。

恭賀之聲不絕于耳,阿諛之辭此起彼伏。

人們輪番上前,向這位新晉的“臨源縣伯”、“云麾將軍”、“姚州都督府長史、持節(jié)都督姚州諸軍事”敬酒,極盡贊美之能事,稱頌他運籌帷幄、用兵如神,平定南詔功在千秋。

黃忠嗣面上始終帶著溫和而得體的微笑,舉杯回應(yīng),言辭謙遜,將功勞歸于天子圣明、大帥運籌和將士用命,滴水不漏。

段全葛作為主角之一,也是眾人圍繞的中心。

他談笑風生,對長安生活充滿向往,甚至開始打聽長安哪里的園林景致好,適合種些什么花木,儼然一副準備提前規(guī)劃退休生活的模樣,引得眾人又是一陣附和的笑聲。

只有黃忠嗣和阿木這樣心思極深的人,才能從他偶爾瞥向?qū)m外夜色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對故土和戎馬生涯的深沉眷戀與徹底的告別之意。

但這點眷戀,遠不足以抵消他對長安安穩(wěn)富貴的向往。

宴席的氣氛熱烈而喧囂,持續(xù)了近兩個時辰。

直至亥時,賓主盡歡,眾人方才帶著醉意和復雜的心情,在仆役的攙扶下,陸續(xù)告辭離去。

喧囂散去,大殿內(nèi)瞬間變得空曠而安靜。

殘羹冷炙散發(fā)出混合的酒菜氣息,仆役們開始輕手輕腳地收拾。

黃忠嗣臉上的笑容終于緩緩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揉著眉心。

一日之內(nèi),封賞加身,權(quán)力交接,人情應(yīng)酬,饒是他精力過人,也感到了心力交瘁。

“二哥,都散了。”阿木不知何時已走到他身邊,聲音依舊清冷,但帶著關(guān)切,“段全葛也已安頓回驛館。”

黃忠嗣點點頭,正要說話,一個都督府的低階屬官卻匆匆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凝重,對著黃忠嗣和阿木低聲道:“稟長史,黃參事,阿木典軍。

黃忠嗣眉頭微挑:“何事?”

屬官連忙從懷中取出一物,雙手呈上:“府門值守衛(wèi)士稟報,一刻前,一支冷箭自暗處射來,釘在都督府門柱之上,箭上……綁著此物。”

他手中是一塊巴掌大小、顏色深褐、質(zhì)地粗糙的羊皮卷。

黃忠嗣接過羊皮卷,入手觸感堅韌,帶著一絲膻腥氣。

他展開羊皮卷,借著明亮的燭光看去。

只見上面畫滿了歪歪扭扭的符號,線條粗獷,如同孩童的涂鴉,完全看不懂。

他眉頭緊鎖,仔細辨認了片刻。

“吐蕃文?”黃忠嗣低聲自語,語氣帶著七分肯定三分厭惡。

“吐蕃?!”阿木一步跨前,目光也落在羊皮卷上。

“老四!”黃忠嗣立刻揚聲。

黃峒聞聲抬頭:“二哥?”

“去營中找個吐蕃文翻譯文書過來。”

“是。”

黃忠嗣的命令被迅速執(zhí)行。

很快便從軍中找來一名通曉吐蕃文的低級吏員。

此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顯然是被這深夜傳召和大人物們凝重的氣氛嚇到了。

在黃忠嗣、黃峒和阿木的注視下,吏員借著搖曳的燭光,艱難地辨認著羊皮卷上那些歪扭如孩童涂鴉的吐蕃符號,磕磕絆絆地翻譯起來:

“尊貴的…天神的…化身…贊普的怒火…如雪山崩塌…不可阻擋…你們…唐狗…卑劣的竊賊…屠戮佛兵…犯下…大罪孽…神圣的…懲罰…必將降臨…你們的城池…將被天火焚毀…你們的軍隊…將潰敗如沙…你們的靈魂…將永墮…黑暗…復仇…神圣的復仇…必將…”

吏員的聲音越來越低,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顯然這些充滿詛咒和宗教狂熱的內(nèi)容讓他感到極度不安。

“就這?”黃峒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嗤笑出聲,“他娘的!我還當是什么軍情密報!殺了他們八千人就成‘屠戮佛兵’了?呸!戰(zhàn)場上刀對刀槍對槍,死了活該!還‘天火焚城’、‘永墮黑暗’?嚇唬三歲小孩呢!”

他轉(zhuǎn)向黃忠嗣,一臉不屑:“二哥,我看這幫吐蕃蠻子是被打傻了,黔驢技窮,只能靠裝神弄鬼來惡心人了。跟咱們玩這套?真他娘的有病!”

阿木雖然沒有像黃峒那樣大聲嘲諷,但緊抿的嘴角和微蹙的眉頭也清晰地表明了他的不解與輕蔑。

黃忠嗣聽完翻譯,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凝重轉(zhuǎn)為一種深深的無語。

他揉了揉眉心,感覺像是聽了一通精神病人的囈語。

吐蕃人這套將政治軍事失敗轉(zhuǎn)化為宗教“罪孽”并施以詛咒的邏輯,對他這個現(xiàn)代人靈魂來說,簡直是不可理喻。

“確實是…有毛病。”黃忠嗣最終給出了評價,語氣帶著一絲疲憊和厭煩。

他頓了頓,雖然內(nèi)心對這份“威脅”嗤之以鼻,但作為姚州的實際掌控者,他深知戰(zhàn)略上藐視敵人,戰(zhàn)術(shù)上卻必須重視任何可能的威脅。

吐蕃雖折損了八千精銳和大將論欽陵,但其國力猶存,對富庶的姚州之地的覬覦之心絕不會熄滅。

“老四,”黃忠嗣看向黃峒,語氣恢復沉穩(wěn),“吐蕃人雖然瘋癲,但他們的刀箭是真的。傳我軍令:”

邊境斥候再放遠五十里,尤其是通往吐蕃的要道、山口,晝夜輪值,有任何異動,八百里加急來報!

各城門守備加倍,入城盤查從嚴。

夜哨增加兩倍,城中實行宵禁。

讓阿木的親兵營組織暗哨,重點盯防商隊、寺廟及新遷入人口。

通告全城及附近村寨,懸賞捉拿行跡可疑、口音非本地者,特別是試圖打探軍情、散播流言之人。

寧可錯抓,不可放過!

我倒要看看,這些神棍除了詛咒,還能派多少耗子鉆進來!

“喏!”黃峒和阿木同時抱拳領(lǐng)命。

“去吧,即刻安排。”黃忠嗣揮揮手。

兩人領(lǐng)命退下,屋內(nèi)恢復了安靜,只剩下燭火噼啪的輕響。

黃忠嗣沒有立刻休息,而是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室。

點亮另一盞油燈,他從一個上鎖的楠木匣中,取出一沓厚厚的、邊緣已有些卷曲的紙張。

這些,是他過去一個多月里繪制和書寫的“未來藍圖”——關(guān)于農(nóng)具改良和部分基礎(chǔ)手工業(yè)制造工藝的設(shè)想圖稿和說明。

燭光下,他一張張翻看著。

圖紙上線條不算工整,有些甚至略顯潦草,但結(jié)構(gòu)原理標注得還算清晰。

曲轅犁的改進草圖,筒車(水轉(zhuǎn)翻車)的示意圖,高爐煉鐵的模糊構(gòu)想,水力鍛錘的簡易圖示,還有關(guān)于堆肥、選種、輪作的零散筆記。

看著這些心血之作,黃忠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生產(chǎn)力…沒有足夠的生產(chǎn)力,一切都是空談。

沒有足夠的糧食,就養(yǎng)不起更多的兵,更養(yǎng)不起脫產(chǎn)的精銳;

沒有更好的鋼鐵,就造不出更精良的武器盔甲,更別說嘗試那些劃時代的東西。

(比如火藥武器,他現(xiàn)在連硫磺硝石木炭的提純和最佳配比都還在摸索階段,紙上談兵)

沒有繁榮的手工業(yè)和商業(yè),就無法積累財富,支撐起更龐大的戰(zhàn)爭機器和更有效的行政體系。

“指望不了天降祥瑞,那就靠自己吧。”黃忠嗣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他將散亂的圖紙小心整理好,用鎮(zhèn)紙壓平。

“明天,”他對著搖曳的燈火,仿佛在對自己下命令,“召集城內(nèi)所有手藝精湛的鐵匠、木匠,還有那些懂水利的老農(nóng)、老師傅。把這姚州都督府當成一個大工坊!

圖紙粗淺?原理模糊?那就試!一遍不行就十遍!十遍不行就百遍!用錢砸,用耐心磨,用懸賞激勵!

我就不信,集合眾人之智,還搞不出幾件像樣的東西來!”

他熄滅燈火,室內(nèi)陷入一片黑暗。

但黃忠嗣的心中,那幅關(guān)于富庶、強盛的姚州藍圖,卻在黑暗中愈發(fā)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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