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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閣羅鳳很不開心

南詔王城太和宮。

王宮大殿內(nèi),閣羅鳳斜倚在王座上,指節(jié)敲著扶手,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

他面前矮幾上攤開著一塊獸皮,上面潦草地寫著幾行漢字,字跡間仿佛還帶著前線的血腥和焦慮。

侍立一旁的內(nèi)侍大氣不敢出。

階下,清平官于興懷垂手而立,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里既有對前線局勢的憂慮。

閣羅鳳終于停下了敲擊,拿起獸皮,聲音冷硬地念出了核心句子:“……‘世子陷于唐手,臣投鼠忌器,不敢擅動。

然唐軍日盛,鮮于仲通擁兵兩萬虎視眈眈,唐軍據(jù)險隘如附骨之疽,我軍困與野外,糧道時斷時續(xù)。長此以往,恐軍心生變,弄棟危矣!’”

他將獸皮重重拍在矮幾上,聲音帶著雷霆般的怒意:“段全葛!他這是在向本王訴苦?還是在告訴本王,因為我兒在唐狗人手里,他這大軍將就束手無策,只能坐以待斃了?”

殿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閣羅鳳的怒火并非全因局勢,更因段全葛信中那股隱隱的“都是因為世子被抓我才難辦”的意味,這讓他感到自己作為南詔王的權(quán)威受到了冒犯。

段全葛的困境是事實,但這種近乎推卸責任的口吻,觸碰了王的逆鱗。

于興懷適時地上前一步,深深一揖,聲音沉穩(wěn)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痛心:“王上息怒。段將軍所言,雖是實情,然…措辭失當,惶恐失據(jù),實非大將之風(fēng)。世子殿下…唉!”

他重重嘆了口氣,這聲嘆息充滿了對鳳迦異輕率被俘的失望,以及對段全葛此刻表現(xiàn)的不滿。

他略作停頓,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后看似不經(jīng)意地補充道:“想我南詔立國不易,先王創(chuàng)業(yè)維艱。王上膝下龍子鳳雛,皆具雄才。

二王子伽那,雖年少,然沉穩(wěn)持重,頗有王上當年之風(fēng)…

老夫曾聞,段大軍將與二王子一起射獵,一人獵虎,一人獵熊,正如王上當年您與大軍將年輕時一模一樣啊!”

閣羅鳳聞言,鷹隼般的目光陡然射向于興懷!

那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這位老臣的心肝。

于興懷坦然承受著王的目光,微微垂首,姿態(tài)恭謹依舊。

他之所以閣羅鳳上眼藥是因為,他是鳳迦異的老師。

如今雖然落入唐人手里,但未必不能回來。

而段全葛這種行為,無疑是想要把世子往火坑里推。

殿內(nèi)死寂。

閣羅鳳胸膛微微起伏,怒火在眼中翻騰。

段全葛的推諉,于興懷這看似勸慰、夸獎實則挑撥的暗示,都讓他感到一種被逼迫、被冒犯的強烈不適。

鳳迦異是他的兒子!

段全葛是他的大將!

于興懷是他的宰相!

此刻卻仿佛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或明或暗地指責他,或者覬覦著什么!

他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壓下那幾乎要爆發(fā)的憤怒。

理性告訴他,段全葛的處境確實艱難,弄棟不能亂。

而于興懷……這個老狐貍的心思,他豈能不知?

但現(xiàn)在不是發(fā)作的時候。

良久,閣羅鳳緩緩睜開眼,眼中的怒火被一種深沉的疲憊和冰冷取代。

他不能中了于興懷的離間之計,更不能因為段全葛的一時抱怨就自毀長城。

“罷了。”閣羅鳳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威嚴,“段全葛心有怨氣,本王……體諒。”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內(nèi)侍:“傳旨:自王宮內(nèi)庫,撥金一百兩,錦帛百匹,上好藥材三車,火速送往段全葛軍中!

傳本王口諭:段卿勞苦,本王深知。些許財物,犒賞三軍,安將士之心。

望段卿謹守城池,靜待吐蕃援軍。本王信卿之能,勿復(fù)多慮!”

旨意清晰明了:錢糧安撫,堵住段全葛抱怨的口;

重申弄棟的重要性,強調(diào)守土職責;

再次強調(diào)等待吐蕃援軍的核心策略;

最后那句“勿復(fù)多慮”,更是帶著敲打的意味——你的困難我知道,給你好處,但類似今天這種抱怨的話,以后不要再說了!守好你的城!

他沒有回應(yīng)于興懷關(guān)于二王子的任何暗示,用實實在在的財物和明確的指令,暫時壓下了眼前的波瀾。

但這道旨意背后,閣羅鳳心中對段全葛的不滿和對于興懷挑唆的警惕,已經(jīng)如同暗流般悄然滋生。

于興懷躬身:“王上圣明!體恤將士,恩威并施,弄棟必穩(wěn)如磐石。”

內(nèi)侍飛快地記錄著旨意。

閣羅鳳揮了揮手,疲憊地靠回王座,目光再次投向殿外陰沉的天空,心中涌起深深的無奈。

與唐朝交惡并不是他的本意,若不是當初張虔陀勒索他,又侮辱他的妻妾,并且與唐廷誣告他謀反。

那他依舊是大唐的臣屬,而如今,已經(jīng)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只是他不知道,這場戰(zhàn)爭該持續(xù)多久。

也不知道他的兒子,是否還能活著回來!

次日清晨,密林中凝結(jié)的露珠尚未散去,濕冷的空氣沁入甲胄縫隙。

黃峒如同林間最敏捷的豹子,無聲地滑到黃忠嗣藏身的灌木叢后,壓低聲音:

“二哥,段全葛動了!撒出來的斥候比前幾日多了一倍不止!

像是瘋了狗一樣,不光往咱們盤蛇隘和渡口方向鉆,連周圍的山溝岔路、林間小道都不放過,探得又深又遠,撒網(wǎng)似的!”

黃忠嗣正就著冷水啃一塊硬邦邦的胡餅,聞言動作一頓,眼中精光一閃而逝。

他咽下口中干澀的食物,篤定道:“不出意外,這老狗是要動手了。”

一旁的秦琮立刻湊過來,濃眉緊鎖:“動手?這么快?目標會是哪兒?盤蛇隘還是渡口?”

爨弘盛沉吟道:“盤蛇隘是險關(guān),易守難攻,但又是進入南詔腹地的關(guān)口;

渡口看似防御稍弱,但鮮于大帥大軍就在對岸,若不能快速拿下,那便肯定作繭自縛,

但拿下了,那盤蛇隘也就不攻自破了,遲早被耗死。”

阿木依舊沉默,只是將手中橫刀擦拭得更亮,目光投向黃忠嗣,等待決斷。

黃忠嗣環(huán)視幾位兄弟,果斷下令:“不管他目標是哪兒,先打掉他的眼睛和耳朵!

各自帶一隊,立刻出發(fā)!絞殺南詔斥候!

范圍就限定在盤蛇隘周邊二十里,渡口方向也放出些人手,但主力放在隘口這邊!動靜……可以鬧大點!”

“鬧大點?”黃峒一愣,脫口而出,“二哥,咱們不是要隱蔽嗎?

段全葛剛?cè)龀鲞@么多探子,咱們再大規(guī)模獵殺,不是更引起他注意了?萬一他縮回去怎么辦?”

黃忠嗣莞爾一笑:“老四,你想想。他段全葛是誰?南詔宿將!

他大張旗鼓派出這么多斥候,目的就是探我們的虛實,摸我們的部署和反應(yīng)。

這個時候,如果我們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像死水一樣沉寂,那才真叫反常!才真會讓他起疑心!”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強調(diào)道:“獵殺他的斥候,就是在告訴他:我們發(fā)現(xiàn)了你的企圖,我們在積極反制!

這恰恰是最‘正常’的反應(yīng)!讓他覺得一切都在他預(yù)料之中,我們只是被動應(yīng)對。

這才能讓他放下最后一點疑慮,安心啟動他的計劃。

記住,獵殺要狠,要快,要讓他的人有去無回,但也要故意放跑一兩個回去報信,讓他們知道是我們干的!”

黃峒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大腿:“高!實在是高!二哥,你是懂段老狗心思的!”

秦琮咧嘴一笑:“行,老子這就去活動活動筋骨,憋了好久了!”他一把抄起倚在樹旁的金瓜錘。

爨弘盛沉穩(wěn)點頭:“我負責東面山脊和隘口西北向的幾條小路。”

阿木無聲地檢查了一下弩機和腰間的短刀,看向黃忠嗣:“西南方向,山澗密林交給我。”

“好!”黃忠嗣猛地起身,抓起橫刀,“記住,動靜要大,戰(zhàn)果要狠,但也別戀戰(zhàn),一擊得手立刻轉(zhuǎn)移!出發(fā)!”

命令下達,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五道身影如同融入晨霧的鬼魅,各自帶著兩三名同樣精悍的士兵,迅速分散,沒入茂密的原始叢林。

林間瞬間被一股肅殺的氣氛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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