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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中計了

南詔大帳內(nèi)。

段全葛粗暴地打開皮囊,取出那封沾染著干涸血跡的獸皮密信。

青底金紋的王印在昏暗的軍帳燈火下顯得格外刺目。

他深吸一口氣,逐字逐句地閱讀。

南詔王敕令弄棟城守將段全葛:

唐虜猖獗,竊據(jù)險隘。鮮于仲通貪鄙無厭,索我疆土,絕不可許!寸土不讓,此乃國本!

著卿全權處置議和事。彼若索金帛珠玉、象馬珍寶,傾府庫以應無妨,務求保全世子性命。然疆界之議,斷無轉(zhuǎn)圜余地,卿當死守此節(jié),以彰國威!

另:盤蛇、瀘水,控扼要沖,豈容唐虜久踞?吐蕃援騎旦夕將至!卿速整精甲,覷其懈怠,乘隙奪還二隘!務期迅雷不及掩耳,克復舊壘,以絕后患!切切!

段全葛的呼吸驟然粗重起來。

前番鮮于仲通傲慢索地的羞辱,此刻與王命中對土地寸步不讓的強硬態(tài)度猛烈碰撞,激起了他胸腔中壓抑已久的怒火與屈辱。

而那句“速整精甲,覷其懈怠,乘隙奪還二隘!”,則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間點燃了他所有的不甘和急于雪恥的渴望!

“王上圣斷!”段全葛猛地以拳擊案,眼中爆射出狂喜與狠厲交織的光芒,“唐狗!爾等竊據(jù)之土,豈是爾等可以安享?寸土不讓!這才是我南詔氣魄!”

他站起身,在帳內(nèi)踱著步,皮靴踩在粗糙的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他再次詢問斥候發(fā)現(xiàn)密信的每一個細節(jié)。

斥候認認真真地復述完后,再次查看了一下密信。

“還好!”段全葛臉上有些慶幸,心中一塊巨石落地。

“幸甚!天佑我南詔!此信若真落入唐狗之手,后果不堪設想!”

他并未對這封密信的真實性產(chǎn)生絲毫懷疑。

這太符合他對閣羅鳳陛下的認知了。

王上固然寵愛世子鳳迦異,但身為梟雄之主,他絕不會為一人而動搖國本——姚州之地,那是南詔付出多少兒郎性命才奪下的基業(yè),豈能拱手歸還?

更何況,王上膝下并非只有鳳迦異一子……用一個兒子換寸土不讓,這才是王上該有的決斷!

然而,段全葛無從知曉的是,這封密信已被黃忠嗣修改過。

篡改之處僅有兩處:其一,關于談判,閣羅鳳的指令并非委任段全葛為談判使者,而是已另遣專使前來洽談;

只不過,那真正的談判使者及其十余名護衛(wèi),早已被段全葛派人截殺于途中。

其二,密信中要求他伺機奪回盤蛇隘及渡口的命令,也非閣羅鳳本意。

南詔王給他的真實命令,是要求他嚴密監(jiān)視唐軍,靜待吐蕃聯(lián)軍抵達,再行合力出擊。

段全葛心念電轉(zhuǎn),目光驟然銳利。

他猛地抬頭,厲聲喝道:“來人!”

親衛(wèi)應聲而入,垂手侍立。

“速遣波沖羅苴佐前往鮮于仲通處,”

段全葛語速極快,“探其口風,言明我南詔愿以金帛贖人,但疆土之事,寸步不讓!看他如何回應。”

親衛(wèi)領命,轉(zhuǎn)身疾步出帳。

段全葛隨即轉(zhuǎn)向帳內(nèi)候命的幾名副將:“傳令下去!斥候偵騎四出,每個時辰必報一次唐軍動向。凡有可乘之隙,立刻上報!”

他頓了一下,手指重重敲在輿圖上的盤蛇隘位置:“另,大軍營寨,即刻前移十里扎營!”

一名副將略微遲疑,拱手問道:“大軍將,是否……待鮮于仲通回信后再作定奪?”

“不必!”段全葛大手一揮,臉上掠過厭惡與暴戾,“鮮于仲通?哈!那老狗什么德性,老子十年前就領教夠了!傲慢!狂妄!眼睛長在頭頂上!你指望他讓步?做夢!”

他胸膛劇烈起伏,仿佛又看到了鮮于仲通那張倨傲的臉:“唐人!都他娘一個德行!天朝上國?呸!一群目空一切的蠢貨!”

他狠狠啐了一口,眼中兇光畢露。

稍稍平復了翻涌的殺意,聲音帶著冷硬:“營寨前移,不是現(xiàn)在就打!是做好準備!只要鮮于仲通拒絕?!?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鷹,“那就是信號!給我以最快的速度,最強的力量,碾平盤蛇隘,把世子搶回來,把丟掉的寨子奪回來!一刻都不能耽擱!明白嗎?”

話說的鏗鏘有力,但說搶回世子,那就是純屬放屁了。

人在嶲州城呢,哪怕打下盤蛇隘,他也救不回來。

“喏!”眾將再無異議,齊聲應喏。

“還有,”段全葛補充道,手指重重戳在輿圖上的瀘水上游渡口位置,“這里,每天派三隊人,乘小筏順水而下,不用拼命,就給我騷擾!

箭矢往唐狗渡河的船只上招呼,往他們的輜重隊里扔火把!讓他們運不來糧,增不了兵!疲敵!擾敵!耗死他們!”

“得令!”副將們再次抱拳,領命退出。

沉重的腳步聲遠去,帳內(nèi)只剩下段全葛一人,以及那炭筆描繪出的山川河流。

他緩緩踱回帥案后,目光卻并未離開那張巨大的輿圖。

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日倏忽而過。

果如段全葛所料,鮮于仲通寸步未讓。

手握安戎軍奇功,加之麾下兵員漸聚近兩萬,他此刻底氣十足。

若非為策應黃忠嗣那“魚腸劍”之謀,他早已揮師渡河。

當然,他按兵不動,除卻配合黃忠嗣外,還有一個原因。

這些年三戰(zhàn)南詔,二十萬精銳折戟沉沙的慘狀,如同夢魘纏繞著這位劍南節(jié)度使。

那巨大的傷亡陰影,早已深植于他乃至整個劍南唐軍心頭。

李宓兵敗身死、葬身魚腹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他又豈敢輕易涉險?

這就是為何他選擇坐鎮(zhèn)瀘水北岸指揮,而非親臨盤蛇隘——

一旦戰(zhàn)局有變,隔江尚可周旋,若身陷對岸,恐成甕中之鱉。

當然,鮮于仲通亦非全然不動。

他早已密遣柳景福,率兩千牙兵沿瀘水下游隱秘潛行,于密林深處另覓渡口。

這支伏兵,便如同一柄懸而未落的利刃,只待段全葛大軍異動,或是黃忠嗣計成,便可化作奇兵,自側(cè)翼狠狠插入段全葛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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