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安戎軍右廂校場。

初升的日頭照在整齊列隊的兩百多名新兵身上，有些破舊的甲胄反射著微光。

秦琮與黃忠嗣并肩立于陣前，神情肅然。

黃忠嗣身側的地上，赫然插著幾塊木板，上面墨跡淋漓，正是昨日所寫的《橫刀向蕃酋頭上砍去》。

秦琮上前一步，目光如電掃過全場，聲若洪鐘：“今日操練——練軍歌！學不會的，飯就免了！”

嗡——！

底下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騷動。新兵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當兵吃糧，刀頭舔血，練刀槍、練陣型都聽過，這練唱歌……真是聞所未聞！

有人忍不住低聲嘀咕，引來周圍一片困惑的目光。

秦琮對底下的騷動恍若未聞，側頭對黃忠嗣道：“老二，你來。”

黃忠嗣沉穩頷首，上前站定。

他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或滄桑、此刻卻都帶著茫然的臉，朗聲道：“諸位兄弟，聽我唱，仔細學！

曲調簡單，用心便能會！縱使記不全詞，也給我把調子吼出來！明白沒有？”

“明白……”

回應聲稀稀拉拉，帶著遲疑和底氣不足，像夏日草叢里的蚊蚋。

黃忠嗣眉頭一擰，聲音陡然轉厲：“他娘的沒吃飯？！我問你們——明白沒有？！”

這一聲斷喝，如同驚雷炸響。

新兵們一個激靈，胸中血氣被激，下意識挺直腰板，扯開嗓子怒吼：

“明白！！！”

聲浪如平地驚雷，轟然炸開，穿透安戎軍營的轅門，滾滾蕩蕩，直撲向毗鄰的鎮夷軍與牙兵營駐地。

“嗯？”

鎮夷軍營中，一位正在擦拭佩刀的校尉動作一頓，皺眉望向安戎軍方向，“秦大傻這廝，大清早的搞什么名堂？”

牙兵營那邊，也傳來幾聲疑惑的叱罵。

安戎軍營內，黃忠嗣已走到第一塊木板前。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共鳴，那融合了現代軍歌魂魄與古韻的曲調便從他口中鏗鏘有力地流淌出來：

“橫刀向蕃酋頭上砍去！安戎好男兒，戍邊衛唐去！……”

他一句一句教，新兵們一句一句跟。

雖然說對于唐人來說有些怪異，但練起來并不難，畢竟，是脫胎與現代軍歌改編而來的，重在容易傳唱。

加上黃忠嗣刻意放緩的節奏和清晰的吐字，不過幾遍下來，大多數人已能跟著哼唱，雖不整齊，卻也初具規模。

黃忠嗣時不時厲喝：“大點聲！沒吃飽飯嗎？吼出來！”

于是歌聲便一次次拔高，帶著生澀卻蓬勃的力量。

營門外，漸漸聚攏了一些聞聲而來的他營士兵，探頭探腦，都在疑惑這歌是哪來的？

黃忠嗣眼角余光瞥見營門外的動靜，起初未在意，但隨著看的人越來越多，他心頭猛地一亮！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秦琮身邊，壓低聲音快速耳語了幾句。

秦琮聽著，濃眉先是微蹙，旋即猛地一揚，眼中精光爆射，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壓著嗓子贊道：“高！老二，你是真他娘的高！”

秦琮霍然轉身，面對操練中的新兵，一聲暴喝如炸雷：

“停——！！！”

歌聲戛然而止，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歌，都記住了嗎？！”秦琮目光灼灼，掃視全場。

“記住了！！！”這一次，新兵們的回應整齊劃一，聲震四野，遠比之前響亮。

“好！有股子精氣神了！”

秦琮滿意地點點頭，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驕傲，“告訴你們！這曲子，是咱們安戎軍的軍歌！獨一份！別的軍，有嗎？沒有！”

他刻意停頓，讓“獨一份”三個字重重砸在每個人心上。

新兵們眼神亮了起來，互相交換著興奮的目光——對啊！

別的軍可沒這待遇！軍餉高，還有獨門軍歌，這叫什么？這他娘的就是精銳！

一股難以言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仿佛身上的破舊衣甲都光鮮了幾分。

“這就叫精銳！”秦琮大手一揮，聲若洪鐘，直接道破了眾人心中所想，“只有真正的精銳，才配得上自己的軍歌！現在——”

他目光轉向早已心領神會的爨弘盛、黃峒、阿木三人。

“在！”三人齊聲應諾，跨步出列。

秦琮一指營門外那些探頭探腦的身影，嘴角勾起一絲豪邁又帶著點促狹的笑意：“帶他們出去！繞著咱們營地走上一圈！

邊走邊唱！唱咱們安戎軍的《橫刀向蕃酋頭上砍去》！要是有人問起……”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就說是我們安戎軍花重金找人譜寫的！”

爨弘盛會意，立刻接口：“屬下明白，屬下定當讓歌聲響徹營地！”

“是！”黃峒和阿木也朗聲應道，臉上帶著與有榮焉的神采。

“好！出發！”秦琮大手一揮。

爨弘盛、黃峒、阿木立刻轉身，對著早已按捺不住激動的新兵們吼道：“都有！列隊！目標：營外！唱起來——橫刀向蕃酋頭上砍去！”

剎那間，雄壯的歌聲再度響起，兩百多人的隊伍在三位隊正帶領下，邁著尚顯凌亂卻充滿力量的步伐，浩浩蕩蕩開出了營門。

歌聲嘹亮，帶著新生的驕傲和刻意展現的精氣神，如同無形的戰旗，飄揚在安戎軍營地上空，也狠狠地“砸”向了隔壁營地那些驚愕、好奇甚至帶著點羨慕的耳朵里。

嘹亮的軍歌聲漸漸飄散在營地上空，如同遠去的戰鼓余音。

秦琮轉身聲若洪鐘，咧著大嘴笑道，“老二，走！咱哥幾個找個地方，痛飲幾碗！這嗓子嚎得冒煙了！”

黃忠嗣擺手道：“依我看，不出半刻鐘，準有人尋上門來。喝酒不急，晚上再痛飲不遲。”

秦琮濃眉一挑點點頭：“嘿！還是你小子腦子轉得快！是這個理兒！那幫家伙鼻子靈得很，聞著味兒就該來了。”

他搓了搓滿是老繭的大手，眼中精光閃爍，壓低聲音問：“不過老二，你真打算再寫著賣？打算要個啥價碼？總不能白給吧？”

黃忠嗣負手而立，眼神沉靜，仿佛在掂量貨物的價值。

片刻后，他緩緩伸出兩根手指，語氣波瀾不驚：“一百套精鐵新甲，一百張勁弩。弩要上好的柘木弩身，鋼弦。”

“啥？！”秦琮銅鈴般的眼睛瞬間瞪圓，倒吸一口涼氣，“一百新甲？一百勁弩？！我的親娘誒！老二，你這口開得……是不是忒狠了點？他們能應承？”

黃忠嗣淡定地攤開手，神色從容：“大哥，買賣講究你情我愿。他們要是不應……”

他聳聳肩，語氣帶著幾分無所謂，“那便作罷。反正我要寫也費勁，再說，”

他話鋒一轉，眼中帶著一絲狡黠，“這可是請動‘名師大家’嘔心瀝血之作，這價，貴么？”

秦琮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眼珠滴溜溜轉了兩圈，臉上的驚愕漸漸被興奮取代：“嘶……名師大家！對！就是這個理兒！”

他猛地一拍大腿，嗓門又提了起來，“對對對，這歌可是大家手筆，字字珠璣，曲曲驚雷！這價碼，值！”

他越想越覺得有理，豪氣頓生，咧開大嘴笑道：“哈哈！沒錯！好東西就得這個價！

老子倒要看看，那些眼紅的家伙，能不能忍得住這份饞！這可是能凝聚軍心、讓兒郎們嗷嗷叫往上沖的好東西！他們舍得錯過？”

他眼中閃爍著篤定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其他營將官捧著甲胄弩弓來求歌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