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算了,此事平平無奇
- 戰錘,歐姆彌賽亞的行商浪人?
- 作家CKK5EP
- 5128字
- 2025-06-14 16:00:00
“假的讓人脊背發涼,西弗勒斯。”
洛根的聲音透過面具的音陣格柵傳來,帶著鋼鐵特有的冰冷質感。穿梭機正貼著永夜星球破碎的地表,向赤道星港方向無聲滑翔。機艙內,維斯塔的魂石核心幽幽旋轉,將那份詳盡的軌道電梯布防圖投射在眾人眼前——敵人只在看起來重要的地點重兵把守,而對于那些便于偷襲的地點完全放空,空的簡直就像是克洛諾斯擴區邊境的那張巨口。
“理性告訴我,這是那群基因竊取者能玩出的最下作的把戲。”
洛根繼續道,面具的目鏡紅光掃過艙內眾人:
“把肥肉明晃晃擺出來,底下藏著捕獸夾。就等我們這群餓瘋了的蠢貨往里跳。”
在不久前,一份匿名的加密數據包突然上傳到一個沉寂已久的帝國軍用頻道。解包后的情報便是這張詳細到令人頭皮發麻、卻又假得如此露骨的軌道電梯布防圖,甚至貼心地附上了輪班口令密鑰。整份數據包,除了末尾那個孤零零的帝國天鷹徽記,再無一絲可信之處。
“不,我倒是覺得,可以一試?!蔽鞲ダ账沟穆曇舻统炼€定,透過音陣格柵傳來。他將一份數據包上傳至C4I系統,內容簡潔:一份是大遠征時期的《戰術手冊》;另一份,則是一張出現在行星政府治安報告中標記為“高危”的名單。
“鑰匙法?!?
西弗勒斯解釋道:
“大遠征時代針對靈能控心與異形精神污染的反制措施。將核心記憶與意志錨定在某個無法磨滅的‘鑰匙’上——一段旋律、一個畫面、一種氣味……或者,一個符號?!?
他頓了頓,
“你曾發給我一份關于當前帝國著名戰團的資料,其中,猛禽戰團以不擇手段和訓練凡人而聞名?!?
說完,他又上傳了一份文件,這是有關于星港守備人員名單的文件。看著這兩張名單,洛根面具下的眉頭緊鎖:
“你想賭這個塔列平,在被轉化成那群雞賊的‘族裔兄弟’的一員之后,還能用記憶作為‘鑰匙’,保持一絲清醒,甚至給我們遞情報?”
“并不是賭。”
西弗勒斯的語氣帶著阿斯塔特特有的、近乎冷酷的務實:
“是戰術評估。謊言需要邏輯,而真相不需要。同樣,如果一份假情報若過于完美,反而暴露了真實意圖——他們想嚇阻我們,或引導我們進入真正的死地。而這份‘禮物’的荒誕程度,恰恰提高了它的可信度。”
他動力甲關節發出輕微的液壓聲,像是猛獸繃緊肌肉:現在,計劃有變:A、C、D小隊,沿這張布防圖執行原有命令。斯特里奇,你帶B小隊保護賢者。如果我們踩中了陷阱……”
他的聲音毫無波瀾,
“你們趁著我們制造出的混亂,直接前往太空。我們會為你們拖夠時間?!?
沒有給洛根反駁的機會,隨著穿梭機的緩緩下降,通訊頻道里傳來短促的爆彈槍上膛聲和動力甲伺服激活的嗡鳴。西弗勒斯和他的十四名紫甲戰士,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消失在穿梭機尾艙開啟的裂隙外,撲向下方的鋼鐵叢林。
洛根靠在冰冷的艙壁上,維斯塔的藍光在他面具上投下搖曳的光斑。他能做的都做了——電子對抗單元全開,編織著虛假信號;維斯塔的“歌者”協議處于半激活狀態,隨時準備用亞空間噪音干擾可能的靈能探測。剩下的,只能交給那群來自一萬年前的殺戮機器的本能,還有那個名叫塔列平的、可能存在的瘋子。
實在是,讓人感到分外的無力。
“那么我們現在能做的,盧西烏斯,也只有相信了?!?
而沉靜了不短時間的維斯塔帶著某種怪異的腔調,彷佛那業已化作廢墟的靈族方舟上仍然在殘垣斷壁之間流轉的詠嘆調。
“你也清楚不是嗎?在這個宇宙里,基于計算和邏輯所預測的未來是不準確的,有的時候,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相信,去相信,相信這個該死的宇宙里會有奇跡的發生?!?
“親愛的維斯塔,你說這話就好像那群豆芽似的?!?
洛根嘆了口氣,最終,他也只能坐在地上,看著遠處的太空電梯基座,他在意識里喃喃道:
“不過你說得對,有的時候確實是該信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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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不要殺我啊?。?!”
又是一個清晨,塔列平尖叫著從噩夢中驚醒。他先是呆愣,隨后茫然地坐起身,長長地、顫抖地吁出一口氣:
“原來……原來是夢啊?!?
長期的軍旅生涯讓他患上了嚴重的PTSD,他不是什么勇士,只是一個逃兵,一個一生都在從選定的戰場上逃離的逃兵。
他看了看自己掛在胸口的雙頭鷹吊墜,又看了看自己被授予的那一顆勛章。
好吧,一個人一輩子,總得勇敢一次,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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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種鬼地方還有帝國的忠誠者,明明理論上連活人都不該剩下了。”
一名緊隨著西弗勒斯的星際戰士在加密頻道里低語。他嫻熟地利用帝國設備運轉時的巨大噪音,掩蓋了這身老舊動力甲伺服電機產生的不諧雜音。而單分子戰斗刀瞄準能了那個被他剛剛造出的小動靜引來的看守身上,能制造出最大出血量的喉部點位。他自看守的背部出現,待他回頭的一剎便輕輕劃過剛剛鎖定的點位,隨著刀光的閃動,這只看守核心區的基因竊取者精銳便被抹了脖子,巨大的痛苦讓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捂著喉嚨,跪在地上,等待被自己的血活生生嗆死這個結局的到來。
“德拉格,少弄些血出來,暴露了行蹤就前功盡棄了?!?
西弗勒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悅。從血緣上講,德拉格算是他的侄子。盡管星際戰士不看重凡俗親緣,西弗勒斯仍習慣性地以長輩自居。
“好的老叔,沒問題老叔?!?
德拉格唱歌般地回應,順手又扭斷了另一只雞賊的脖子。那生物喉骨碎裂成渣卻仍未咽氣,粉碎的骨渣隨著德拉格雙手粗暴的動作在它破碎的喉管里上下翻飛,它很痛苦,想要呻吟但又不出任何聲音——它的聲帶和氣管早已被碎掉的鋒利骨渣徹底攪碎,只能說這個三代雞賊死的實在……談不上愉快。
好吧,很不愉快。
西弗勒斯暗自搖頭。有時他真懷疑自己當初接受的基因種子是不是與第十九軍團的表親搞混了——他在施虐一道天賦平平,潛行技藝卻出眾異常。他循著地圖,無聲潛入軌道站中控間,卻看到了一副難以理解的奇怪場面:兩個高階基因竊取者被背靠背捆的結結實實而那個明顯帶著帝國勛章、卻又被歸為“族裔兄弟”的貴族軍官,正正對著他們,雙手高高舉過頭頂,仿佛在欣賞著什么藝術品。
“你是……恩加多爾少校?”西弗勒斯打破沉默。
那人緩緩放下手,轉過身。渾濁的目光掃過闖入者:殘破不堪的動力甲,深藍近紫的涂裝,夾雜著白色的閃電紋路。他發出一聲短促、干澀的嗤笑:
“你們不是渡鴉之主的子嗣?!?
他篤定地搖頭,“你們是……來自午夜領主的叛徒。”
一旁的德拉格瞬間繃緊,爆彈槍幾乎抬起。西弗勒斯抬手制止了他。
“我們確實是午夜幽魂的子嗣,”
西弗勒斯的聲音平靜無波,
“但我和我的連隊,從未背叛帝國?!?
“你是……恩加多爾少校?”
“呵……”
“呵……”
塔列平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嗤笑,搖了搖頭。他蹣跚地走到一面布滿污垢的觀察窗前,看著玻璃倒影中那張非人的臉:引以為傲的金發早已掉光,曾經白皙的皮膚泛著病態的淺紫,額頭上凸起的骨板猙獰可怖。他伸出那雙已化為野獸利爪的手,又吐出那根無法控制的、纖長搖擺的舌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無論意愿如何,他早已是叛徒。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對著眼前的叛徒們講道:
“聽著,如果你們還有半點對于黃金王座上那位圣者的忠誠,那么在離開之后,請想辦法通知審判庭,星界軍,阿斯塔特戰團,帝國海軍……不管是誰,告訴他們,拉努金七號已經沒救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拯救的余地,不論如何,滅絕這里,用旋風魚雷,用病毒炸彈……不管是什么,滅絕這里?!?
像是強化自己的意志一樣,塔列平閉上眼睛,又重復了一遍:
“是的,滅絕這里,一根草,一只老鼠也不要留下,一艘飛船也不能放出,這里必須得到一次徹底的清洗,或者你們的戰幫手中有旋風魚雷的話,也行,算我求你們了,給這個世界一個痛快吧?!?
面對這樣向著他祈求的人,不管是西弗勒斯還是德拉格,甚至于已經完成任務,向著中控間集結的,剩下的14位完成清掃的午夜領主,也都無話可說——一種他們從未深切體會過的、屬于凡人的巨大悲愴和絕望,在他們冰冷的胸腔內翻涌。所有不知所措的目光,最終都聚焦在他們的連長,西弗勒斯身上。
“……很遺憾讓你失望了,”
西弗勒斯的聲音罕見地低沉下來:
“我們只是一支不足三十人的孤軍,剛從亞空間的波濤中掙扎出來。但若有機會……我們會盡力將你的請求傳達出去。”
聽到這個答案,塔列平臉上擠出一絲慘笑,皺紋和骨板扭曲在一起。
“不要緊,不要緊,沒關系,都差不多,早點晚點罷了……”
他喘息著,仿佛用盡了力氣,
“我看你們現在把軌道電梯基站的所有雜碎干掉了,這些家伙大概會在六個標準泰拉時之后反應過來……在軌道電梯里還有一只穿梭機,足夠你們脫離這里,前往星港了……咳咳……”
他咳了幾聲,帶著血沫,
“星港前些日子里,僅剩的忠誠者,也已經和那些沖上電梯的骯臟異形們同歸于盡了,恐怕那頭肥豬的旗艦估計也廢了,不過更遠的地方前幾天更遠的地方,大概在月球平行軌道的地方,還有一條飛船,那條船不大,充其量不過劍級的大小,但是長得很獨特,一眼就能認出來。依靠穿梭機的話,你們三十個星際戰士就足夠把她奪下了……咳咳……有煙嗎?啊對,我忘了,你們沒有,呵呵……”
他顫巍巍地從破舊的上衣兜里掏出一根壓扁的香煙,用那只皮肉剝落、露出森森白骨的左臂艱難地扭動打火機。橘紅的火苗亮起,他深吸一口,灰白的煙霧從口器和鼻腔中緩緩逸出。他就那樣固執地站在原地,傷痕累累的身軀挺得筆直,仿佛要參加一場盛大的閱兵。
西弗勒斯示意德拉格前去通知還在外等候的洛根一行人,他盤腿坐到這個站的筆直的男人的身前,脫下面甲,露出蒼白的臉龐與漆黑的眼珠:
“那么說說吧,說說你的故事,反正時間還有。”
塔列平深吸一口煙,他用輕蔑的眼光看了眼前的叛徒一眼,又搖了搖頭——事到如今,忠誠與背叛又有誰說得清?但他還是想要留下點什么,至少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于是他最終開始開了口,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因為他沒有辦法對自己失敗的一生做一個總結。
真tm失敗。
他心想。
最終他決定想到什么說什么,他的想法很多:
是說他作為飽受期待的繼承人卻因為一次滑稽的政變而不得不率領追隨者加入星界軍,只能把千瘡百孔的家族甩給自己的弟弟?
還是說在戰斗的過程中暗戀了一位女孩卻只能用軍令把她送去死亡?
或者講到自己回來之后與一個愛上了自己的光頭女人結婚,臨了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珍愛的小天使是一只猙獰可怖的異形怪物?
再抑或是為了忠誠名義,不得不把自己取回來的記憶一次又一次的送回匣子內,把信任自己的學生送入絕境,犧牲掉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希望,只為一個最終發現如同對數函數極限般——無限接近卻永不可及的幻影?
他想了又想,嘴唇翕動數次,最終只化為一聲悠長、空洞的嘆息。
“那么,這樣吧,就這么記吧:”
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對自己的一生做了一個簡短的蓋棺定論:
“塔列平·費奧多羅,一個小丑,一個蠢貨,一個一輩子只有失敗,又成不了事情,卻還要繼續折騰下去的膽小鬼。謝謝,就這樣就足夠了?!?
說罷,他將自己胸口的勛章摘下,拿起又看了看勛章背后的名字,原先的名字已經被他抹去,新的縮寫是他自己手動刻上的,他伸手想將這枚勛章交給西弗勒斯,但又不舍的縮回來,反復數次,最終,他將這枚勛章珍重的別回了自己的胸口,又打了個手勢,有氣無力地示意眾人離開,彷佛剛才那一系列簡單的動作已經將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兵的氣力消耗殆盡。
西弗勒斯站了起來,望著這個家伙固執地穿好了制服,帶上了所有勛章,彷佛要參加某個盛裝晚會一般卻因為身上的破敗服飾和深度變異的特征從而多少顯得有些滑稽的背影。他沉默地抬起手,對著那孤獨挺立的背影,敬了一個標準的帝國天鷹禮。隨后,他轉身,如同真正的陰影般融入黑暗,悄無聲息地離去。
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終,他和他的小隊沉默著,來到了洛根一行人的跟前。他們已將穿梭機開入,正緊張忙碌地將它固定在加速軌道上。引擎預熱發出低沉的轟鳴。洛根忙得頭也不抬,指揮著笨手笨腳的午夜領主們進行精密的對接工作。美利歐也沒有閑著,她專注地監控著發射臺的數據變動,盡心盡力,為所有人節省了寶貴的時間和精力??諝庵袕浡环N壓抑卻充滿希望的氣氛。
“情況怎么樣?他說了什么?”
洛根頭也不回地問道,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指揮一名戰士將粗大的能量電纜嚴絲合縫地接好,容不得差錯。西弗勒斯站在他身側,張了張嘴,又閉上。那一瞬間的遲疑,竟與剛剛中控間里那個男人的模樣如出一轍。最終,他只能無奈地、沉沉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
“轟!”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爆炸聲,從他們頭頂正上方的基站頂棚傳來。緊接著,是金屬結構扭曲斷裂的刺耳哀鳴,隨后一切重歸死寂。只有細碎的塵埃和鐵銹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場污穢的血雨。
洛根指揮的動作頓住了。他緩緩放下手臂,低下頭顱,沉默了許久。再抬頭時,他面具的目鏡紅光黯淡了些許。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洛根的聲音透過格柵,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西弗勒斯望著頂棚,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金屬看到那最后的結局。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肅穆:“我想應該是一個忠誠者。死得其所的忠誠者?!?
洛根沉默地點了點頭,轉向那深邃的、通往星港的軌道井方向,他低沉的聲音在加速軌道巨大的穹頂下回蕩:
“那么就愿他魂歸王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