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根那句脫口而出的“MAGA”本意只是個無人理解的私藏笑話，但現在看來，這該死的梗簡直成了精準預言。奧勒里安努斯王朝的現狀，用“內憂外患”形容都顯得過于含蓄，更像是在過去的未來，某位在2029年接任西大總統的倒霉蛋所面臨的爛攤子。

外患？那簡直是寫在臉上的破產通知單。前任領主艦長，他那位未曾謀面的叔母提比莉婭·海倫娜女士，一場大膽的貿易行動賠上了自己和丈夫的性命，還幾乎報銷了整個王艦隊：一條月級巡洋艦、四條劍級護衛艦在旅途末尾來自混沌力量的突襲中化作環繞于恒星的軌道垃圾，甚至就連他腳下這條傷痕累累的，被稱作“世界光復者號”的征服級巡洋艦，能不能撐到最近的維修港都得看歐姆彌賽亞他老人家的心情。

但這還不是最糟的。隨著提比莉婭的死訊被有心人炒得沸沸揚揚，再加上奧勒里安努斯家族人丁凋敝的名聲在卡利西斯星區與擴區比神機出陣時鬧出的動靜還響亮，所有與王朝沾邊的貿易伙伴瞬間都成了朝秦暮楚的鬣狗：有拿取消合同當籌碼，瘋狂壓榨優惠條件的；有直接賴掉違約金，拍拍屁股解約走人的；更有甚者，純粹是來惡心人，耗著你時間添堵的。這讓洛根感覺自己繼承的不是權杖，而是一疊疊的債務清單和違約通知。

內憂？那更像是基因層面的詛咒。王朝人丁之凋敝甚至完全省去了旁支奪權這種幾乎在辛提拉天天上演的狗血劇情，但受限于無法彌補的基因缺陷——或者更文藝一點法，潛藏于血脈之中的黑暗，每一代家主到了晚年，必然會變成那燒掉羅馬城的尼祿，而他們半生辛苦所積攢下的家底，也會宛若那被那暴君燒掉的羅馬城一樣煙消云散。

這導致了整個家族幾乎沒有靠譜的長輩傳承，代代都在篳路藍縷，結果就是王朝幾乎完全成了代光族——攢不下家底，還時不時爆出幾個投向混沌的叛徒。這種還不如斯巴達家族的家族傳捅甚至導致了幾乎沒有像樣的家族愿意追隨這個血統高貴，起源古老的王朝。而少數依附于另外兩個氏族的追隨者，要么早早改換門庭，要么跟著主脈一起悄無聲息地絕嗣了。算來算去，如今還肯跟著克勞狄烏斯這條破船、忠心耿耿管理著三個關鍵世界的追隨者家族，只剩下三個，甚至這些人還都是由前兩個氏族的遺孤所帶來的。

而作為缺乏這種家生子式的忠仆的后果，前任領主艦長海倫娜生前所開拓的七個世界，全都作為封邑賞賜給了她的王朝的追隨者。而如今，在她的死訊攤的比復仇之魂上的圣吉列斯還開的時候，還愿意向王朝宣誓效忠的也就只剩下兩個世界，而這些宣誓的可信程度？怕是還比不過當年張伯倫揮舞的那張廁紙。至于剩下五個信都不肯回的世界，不論是改換門庭還是宣布獨立，甚至公然宣布對帝國的叛亂，洛根都毫不意外——行商浪人在過線這方面和那些激進派審判官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提比莉婭·海倫娜女士，更顯然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主——恐怕只有歐姆彌賽亞的合成肺葉才知道她的那些牛鬼蛇神一樣的追隨者，到底是個什么成色！

面對這份豐厚的遺產，一串串二進制格式，三進制，乃至十六進制的“娘希匹”在洛根的邏輯核心中瘋狂刷屏，就在將要涌入聲帶的時候，又被他強行按了回去——剛繼承完前任的遺產就罵前任不是東西，甚至還是在人家的忠仆和閨女面前，未免有些太不體面了。況且現在，這堆爛攤子在法律意義上現在確實是他的了，這么抱怨屬是有點顯得自己像個白眼狼。

但他真的好想罵啊！

強行壓下這讓足夠讓邏輯引擎輕微宕機的憤怒，洛根深吸一口氣，摩挲著已轉移到左手的家族璽戒，對侍立一旁的陳信問道：

“我的總領，我們現在該做什么？總不能在這片虛空里等著債主上門討債，或者叛徒的回馬槍吧？”

陳信捻著胡須，語氣平穩卻透著無奈：

“從最優解看，主公，我們應當返回落腳港，修繕旗艦，重組力量，徐徐圖之。但現實是，”

他攤了攤手，動作帶著老兵式的務實，

“補給見底，物資匱乏，船體破得像篩子。更關鍵的是……”

他壓低聲音，目光掃過艦橋角落那些沉默的午夜藍身影和某個正在好奇地擺弄著領主艦長座位前的那座木制舵機的銀發野丫頭，以及那個，最扎眼不過的，帶著盤角和尾巴的高大變種孽障，隨之，額頭暴起幾絲不易察覺的青筋：

“現在，家族旗艦上的各位乘客們……，從各種意義上講都過于敏感。落腳港人多眼雜，黃金王座的代理人的速度可能比我們想象之中要快的多的多。”

“直說吧，我的總領。”

洛根打斷他，語氣中透露出一絲難尋的不悅，

“我看得出你已經有備選方案了。”

陳信不再廢話，走到星圖桌前，伸手一劃。星圖光芒流轉，聚焦在一個巢都世界上，旁邊彈出猩紅的警報信息：

【巢都世界·普洛森尼亞-大規模混沌叛亂-請求緊急支援】。

洛根的眉毛擰了起來，蹙成一團：

“呵，又一個被格洛諾斯的粑粑灌滿了腦子還不自知的無能總督搞砸的世界，現在爆彈槍的槍口抵到腦門子上了，才想著大聲呼救，然后指望一個其他的帝國勢力幫他們去擦屁股？陽光底下無新事。”

“但可能是目前唯一能解我們燃眉之急的地方，主公，請看。”

陳信左手一揮，星圖信息分屏。一邊是普洛森尼亞的詳細星圖，最顯眼的是一個規模堪比鑄造世界的巨型星港；另一邊是帝國內政部的什一稅報表摘要，盡管數據陳舊，可信度也異常存疑，但其中的每一份，都赫然包括五個大字——“月級巡洋艦”。

“這意味著，”

陳信指著星港和報表，

“他們擁有維修王朝旗艦所需的大量基礎資源和熟練人力。盡管目前來說，我們猜測他們可能缺乏維修這種古董圣物的具體技術，”

他看向洛根，語氣帶著一絲微妙的恭維，

“但在您的‘指導’下，想必不成問題。更重要的是，他們需要武力支援，而我們……”

他目光掃過艦橋陰影處，“剛好有富裕的‘高端武力’。”

說罷，隱藏在陰影之中的藍甲巨人們列了咧嘴，尚未完全修復而顯得昏暗的艦橋，還沒完全清理干凈的干涸血跡與尸體碎塊，再配上那一副清晰可見的猙獰笑容，簡直要叫艦橋上此刻的幸存人員哭出聲來。

但洛根毫不在意，他繼續搓著璽戒上的太陽紋路，凝結的眉心被逐漸解開，就連音調也輕快了幾分：

“繼續，繼續說。”

“您麾下的……嗯，帝皇的死亡天使們，”

陳信謹慎地措辭：“出身特殊，行事風格也……富有特色。但在鎮壓叛亂，尤其是涉及混沌的平叛中，經驗豐富，效率卓絕！在下以為，此乃我等之所長。況且瑪麗安娜小姐的審判官身份，更是能讓這些與吾等同行的天使盡情的揮灑祂的磅礴怒焰。”

他露出一絲近乎黑色幽默的狡黠，看了看洛根，由看了看在倚靠在星圖桌上的瑪麗安娜：“據在下所知，在異形審判庭之中，有一支特別的天使，名為‘死亡守望’……”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在場剩下的唯二具備帝國常識的人便清楚了他的意思：死亡守望是出了名的葷素不忌，那里就是各大戰團的垃圾桶，專門用于投放各式各樣的刺頭。甚至其中有些被稱之為“黑盾”的老兵，其基因譜系所屬，甚至于其本身，都出自于叛亂軍團。

而至于合理性？先指望他們分清楚攘外修會，討逆修會和圣錘修會之間的紋章差別吧！這種地道的鄉下地方，恐怕建立至今都沒見過任何一個活的審判官，更別說區分這位審判官所用戶的修會和所信奉的教條了！恐怕他們只會見了審判官的玫瑰節，然后瘋狂地對著玫瑰節下跪，以祈求自己不知道多少年前做的那些芝麻大點的褻瀆之舉不要被這位尊貴的王座特工揪出來不放。

洛根的邏輯引擎飛快計算著風險和收益：一個擁有艦船制造能力而且還急需武力支援的世界……確實是目前困境的最優解。

他點了點頭：“計劃可行。設定航線，目標普洛森尼亞。讓我們看看這位總督的屁股有多臟。”

而就在這樣一種混合著破罐破摔和隱秘期待的氛圍中，“世界光復者號”拖著殘軀，跟隨著遠方那條切入亞空間領航模式的古老艦船，緩緩駛入恒星系的曼德維爾點，一頭扎進了光怪陸離的亞空間波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