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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聽與說

翌日上午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溫柔地灑在房間里。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發現小梨還枕著我的胳膊,睡得正香。她半邊身子依偎著我,一條腿習慣性地搭在我身上,呼吸均勻綿長。

好久沒有這樣摟著她入睡了。我側過頭,凝視著她尚帶幾分稚氣的臉龐。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白皙的肌膚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心頭涌起一陣憐愛,我忍不住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她無意識地在我懷里蹭了蹭,像只找到暖窩的小貓。

“醒了?”看到她眼睫輕顫,緩緩睜開雙眼,我用手語溫柔地問。

小梨揉了揉眼睛,帶著剛睡醒的懵懂,不情愿地坐了起來。

“幾點了老頭子?”她用手語問。

“十一點了,肚子餓了吧?”

“有那么一丟丟。”她比了個小小的手勢。

“那趕緊起床,我們去吃點東西。”

“嗯嗯。”她答應著,身子卻像被床吸住一樣,又軟軟地倒了回去。

我無奈失笑,這小妮子,真是被我寵得越來越會賴床了。

磨蹭到十一點半,小梨才真正起床。她似乎越來越習慣在我面前展現自然的狀態,這次換衣服又沒有刻意避開。我微笑著看她的忙碌,欣賞著她身上洋溢的青春氣息。

“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不怕被我看光光嗎?”我用手語逗她。

“看就看唄,”她大方地比劃著,嘴角帶著俏皮的笑,“你又不是沒看過。”

好吧,被她輕描淡寫地噎了回來,我竟無言以對。

吃過午飯,我們牽著手,慢慢走向醫院。隨著那棟熟悉的白色建筑越來越近,小梨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她握得我更緊了。

“別怕,有我呢。”我摸摸她的頭,用手語安慰道。

“不知道老頭子的聲音會是怎樣的?”她眼中閃爍著期待與緊張。

“等下你就知道了。”我笑著回應。

下午兩點,醫生準時帶我們進入治療室。小梨全程緊握著我的手。醫生拆開嶄新的助聽器包裝,仔細地調試后,將它輕輕戴在了小梨的耳朵上。

當醫生按下開關的瞬間,小梨的身體明顯一僵。她猛地攥緊我的手,指甲在我手背上留下了淺淺的月牙痕。她的臉上交織著新奇與不適——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消毒水的氣味突然伴隨著空調的低鳴,護士的腳步聲在地磚上摩擦出清晰的聲響,窗外蟬鳴像細密的鼓點敲擊著耳膜。

“現在聽到的是中頻段。”醫生的聲音傳來,帶著一點電子合成的質感,顯得有些遙遠。小梨專注地盯著他開合的嘴唇,那些曾需要費力解讀的唇形,此刻卻有了聲音的注解。

這就是聲音嗎?

“要不試試高頻段?”醫生說著,旋鈕轉動的輕微咔噠聲讓小梨下意識挺直了背。

突然涌入的聲浪如同打開了另一個感官閘門。走廊里輪椅滾過的震動有了清晰的節奏,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衣料摩擦時的細微沙沙聲。小梨的喉嚨有些發緊。

課本上描繪的擬聲詞似乎都錯位了。老師說風聲像嘆息,可窗外的微風拂過,卻是一片寂靜。

當我試探著,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喚出那兩個字:“小梨——”時,所有混亂的聲波仿佛瞬間凝固。這個在她腦海中想象過無數次的聲音,就這樣真實地、清晰地鉆進了她的耳朵。

小梨猛地抬起頭,呆呆地望著我。淚水毫無征兆地決堤,大顆大顆滾落下來。她聽見了!她真的聽見我叫她了!

我連忙拿出手機打字:“聽見我聲音了嗎?”

小梨用力點頭,眼淚流得更兇了。我心疼地幫她擦去淚水,繼續打字:“我再喊一遍,你記住這兩個字的發音,就是你的名字,小梨。”

她再次點頭,努力睜大淚眼,專注地看著我的口型。

我放慢速度,清晰地念道:“小——梨——”

她很努力地模仿著,喉嚨里發出生澀的音節:“交——依——”

我激動得難以自持,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自己的眼眶也濕潤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小梨也用力回抱著我,在我耳邊一遍遍重復著那兩個音節。

醫生隨后對小梨的聽力進行了詳細評估,結論是恢復了大約六成左右。畢竟耳膜完全康復還需要時間。不過醫生非常欣慰,認為小梨的狀態極佳,能在剛恢復聽力時就能嘗試發聲,實屬難得。

未來的語言康復之路漫長而枯燥,需要無數次的練習。但我和小梨相視一笑,眼中充滿了堅定的信心——她一定能做到。

與醫生詳細溝通了后續康復計劃和助聽器使用事項后,我們十指緊扣,心情輕快地離開了醫院。

考慮到她剛恢復聽力,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頭戴式降噪耳塞,想幫她過濾掉一些過于刺激的環境音。但小梨卻像個充滿好奇的孩子,興奮地摘下耳塞,對課本上描述過的每一種聲音都充滿興趣,急于去驗證它們的真實模樣。

看著她小巧的粉色助聽器,我不禁感慨:這小小的儀器,竟能如此深刻地改變一個人的世界。我在心底默默祈愿:終有一天,小梨能徹底擺脫它,自由地聆聽這個世界的聲音。

整個下午,小梨像上了發條一樣,充滿熱情地拉著我教她發音。我自然不厭其煩,一個字一個字地引導她。

回到酒店,在通往房間的長廊上,她忽然松開我的手,調皮地跑開一段距離,然后轉身示意我。

“小梨——”我笑著喚她。

遠處的她立刻轉過頭,對我比了個OK的手勢,又故意往前跑遠一點。

“小梨——”

她再次應聲回頭……

就這樣,我喊一聲,她應一聲,像個單純快樂的游戲。旁人看來或許有些傻氣,但其中的甜蜜與感動,只有我們彼此懂得。

晚上洗完澡出來,看到小梨還在捧著IPAD認真地練習發音。我走過去,輕輕拿走IPAD,用手語對她說:

“凡事應當循序漸進,不能操之過急,知道嗎?”

“知——道——啦——”她抬起頭,清晰地對我說道。

這三個字發音出奇的標準!我驚喜萬分,立刻用手語問:“這么標準的發音,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清楚,”她比劃著,臉上帶著小小的得意,“就這樣多練習幾遍就會了。”

喜悅瞬間充盈了我的心房。我一把抱起她,在她柔軟的臉頰上印下無數個親吻,然后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對她說:“小——梨——真——棒!”

“腳——姨——遮——爸!”她認真地重復著,發音雖然還不準,但那份努力和快樂溢于言表。我指著她問:“腳姨是誰?”她又指指自己:“腳姨!”然后伸出大拇指:“遮爸!”我被她的樣子逗得開懷大笑,抱著她在房間里轉起了圈圈。小梨摟著我的脖子,銀鈴般的笑聲在房間里回蕩。

當手機屏幕上的數字從“23:59”跳向“00:00”的那一刻,小梨的生日來臨了。這是我們共同度過的第一個生日。

我拿出精心準備了很久的禮物遞給她。小梨滿懷期待地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精致的卡地亞白金項鏈。

“這好貴吧?”她用手語問,眼中滿是驚喜。

我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取出項鏈,小心翼翼地為她戴上。退后一步端詳,由衷地贊嘆:“小——梨——好——看——”并豎起了大拇指。

“謝——謝!”她一字一頓地說出來,清澈的眼睛里盛滿了星光。說完,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了我的唇。我也溫柔地回應著她,纏綿的吻訴說著無盡的愛意與祝福。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飽含著我們共同經歷的喜悅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分開時,她臉上泛著動人的紅暈,依偎在我懷里。

“老頭子,小梨最愛你了。”她用手語比劃著,眼中是化不開的深情。

我捧起她的臉,無比真誠地、清晰地、緩慢地對她說出了那三個字:“我——愛——你!”

小梨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她癡癡地看著我,再次撒嬌般地吻了上來。我半摟著她,沉醉在這份甜蜜的寧靜中。沒過多久,小妮子就在我溫暖的懷抱里,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我輕輕摘下她的助聽器,小心地放好。本想幫她蓋好被子,她卻一個翻身,習慣性地把腿搭在了我身上。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我無奈又寵溺地笑了,那就這樣吧。

擁著心愛的女孩,感受著她平穩的心跳,我也很快沉入了安寧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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