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色亂
- 玉京第二春
- 春水瀲滟
- 2059字
- 2025-06-22 08:00:00
玉京城中有宵禁。姜陽本已經喝的迷迷糊糊了,可一路做賊似的東躲西藏,戰戰兢兢,等到了燕王府,酒也嚇醒了大半。
她拍拍抱了一路的酒壇子:“再來點?”
易晏果斷拒絕,還搶走了她的酒壇子:“不喝,你也不能再喝了。”
“……”
二人在院子里坐下,四處燈火通明。姜陽轉頭看了一圈,指著背后樹影間的宮室問他:“這是第一次見面,你將我綁來的地方么?”
“嗯。”
“那時你不怕嗎?萬一失敗,不止是王位,你的命都保不住。”
“不怕,”易晏很輕地笑了一聲,“在這金玉牢籠里腐爛,和死沒有什么分別。”
姜陽撇嘴:“這話可是胡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真到要死的時候,你會后悔的。”
“……是么?”
“不知道,我又沒死過,我胡說的。”
易晏正認認真真剝荔枝,聞言看了過來:“郡主年紀輕輕,言生言死,有些太早。”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你先說的。”
“……”
他不作聲,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手,將盛在銀盞里的荔枝肉放在了姜陽這邊。
見姜陽挑了一個送進嘴里,易晏才開口問她:“我獨自去赴師嫣之邀,郡主很在意么?”
姜陽想了想,點頭:“那是自然。”
“為何?”
“怕你與她茍合,丟我的顏面,害我的性命。”
“……只是如此么?”
“不然呢?”姜陽裹著他的外袍,轉頭看他,“是因為我愛慕你,不愿看你與他人卿卿我我?”
“……”
易晏不置可否,隔著小桌探過身去,拿走了那盞只剩一半的荔枝:“……荔枝溫熱,多食上火。”
姜陽悻悻地收回手,攏了攏太過寬大的衣領:“……我母親也這么說。”
說完才想起來,易晏從小就沒了母親。于是趕緊轉移話題:“你的傷呢?好些了嗎?”
“嗯。”
“那就好。過幾日我父親回京,你得去見見他。”
“嗯。”
“也不必擔心,他人很好的。”
“……是么?”
“嗯嗯,我小時候調皮,到處惹事,他從來不說我,還給我撐腰……可惜,現在他總是在外奔波,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幾回……”
“……”
風吹過,樹葉沙沙響,卻不見身側之人回應。姜陽向他看去,才發現他也在看自己。
四目相對,易晏輕咳一聲,微微偏頭:“怎么不說了?”
“還以為你睡著了。”
“……沒有,我在聽。”
“……哦。”
不知怎得,姜陽有些替他難過:“……所以過去這些年,你日日都一個人坐在這里,連個說話的伴都沒有么?”
易晏眼底的神色復雜起來,旋即又化作漫不經心的笑意,輕易掩蓋:“習慣了。”
“那不是習慣,那是麻痹自己,”姜陽努努嘴,并不認可,“我以前很喜歡和母親呆在一起,后來因為一些事情和她生了嫌隙,很久沒有來往……我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沒有她的日子,可再與她冰釋前嫌時,我發現自己還是很喜歡和她呆在一起。”
“嫌隙?”
“害,陳年往事,不值一提……已經過去了。”
“……嗯。”
“那……今后你若是無聊,可以來公主府尋我,不要一個人神傷。太醫說了,情志不暢、則氣機郁滯,不好。”
“……好。”
上次被綁架過來時,姜陽就注意到了滿院子的玉蘭。如今花期將盡,愈發開得奢靡,風一過,滿頭滿臉都是玉蘭香。
她打了個哈欠,有些倦怠:“好困。”
“嗯……是該早些歇息了。”
“那我回……哎?哎?你做什么?”
對面的人欺身過來,將她從剛窩熱沒多久的椅子里撈出,大步往樹影掩映處走。
“現下正是宵禁最嚴的時候,等你回去,天都該亮了……明日一早,我送你。”
“……真的假的?你知道自己又在犯事么?”
“拐郡主出來,已是重罪難逃,多一分少一分,無甚分別。”
“整日說自己低微,犯的卻都是殺頭的大罪。燕王殿下,真是好大的膽子。”
“異姓王不過是加了爵位的狗,郡主這聲殿下,易某擔不起。”
寢宮中只點了一盞油燈,冷冷清清,身下的被褥也涼意浸人。姜陽按下那只為自己整理衣衫的手,撐起身子湊近青年,調笑他道:“橫豎已是重罪難逃,不如再放肆些……一起睡覺吧。”
“……郡主自重。”
近在咫尺的面容笑靨如花,少女口中的荔枝香氣混著酒香,清甜又危險。她騰出手攬住易晏的脖頸,湊得離他更近了些:“……不可以嗎?”
“……”
溫熱氣息輕飄飄地擦過易晏鼻尖,消散于滿室空寂中,似是再也無跡可尋。易晏慣來冷漠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抹動容,黑漆漆的眸子輕輕一眨,視線下滑,落在那雙微張的唇瓣上。
那里的清甜,他曾嘗過。
——那夜喜燭高照,在與她命運交錯的一瞬間,他做了人生中唯一一次,荒唐到不可言說的事情。
其實仔細想來,并不算荒唐,畢竟再嚴謹刻板的人生,也多的是一念之間。
正如此刻。
待神志重歸清明時,身下之人已被逼得避無可避。她咬著唇看他,方才還含著狡黠笑意的眸子里盛滿錯愕,濕漉漉的,泛著很輕很淡的紅。
易晏愣了片刻,才緩緩松手。
姜陽也未曾料想,自己不過是隨口調戲,怎么就被對方反手壓制,予取予求了。方才唇齒交纏,又不得半分松緩的時候,她差點以為自己要被溺死在這里。
以前知道易晏習武,力氣不同于常人。可他那瞧著清瘦孱弱的身板,扣著自己手時竟掙不動分毫,也是令姜陽意外的。
被死死禁錮的身子終于在對方怔忡的間隙得以解脫,姜陽剛想溜,就被重新按了回來。
易晏已經恢復了那副淡漠如水的模樣。他抬手,將姜陽掙扎間拉扯開的衣衫整理好,緩緩起身退后,平靜地開口:“……我出去就是,你……好好休息。”
屋門打開又關上,將二人隔絕開來。
只有那算不得清亮的月光,透過窗欞,模糊了夜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