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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想抬頭走下去

不知不覺,半個月的軍訓畫上了句號。皮膚曬得黝黑的教官背著行囊向我們揮手道別,臨上車前,卻神秘地壓低聲音:“小心你們那個輔導員,可不是盞省油的燈。”我們相視一笑,用力抱了抱他,目送那輛載著他的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黃總,得罪了趙巨胖這事兒,看來有點棘手啊。”我語氣里帶著憂慮。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黃曦滿不在乎地一擺手,“一個輔導員,權力能有多大?還能把我們吃了不成?”

軍訓結束后的日子,我的精神卻像泄了氣的皮球,一直萎靡不振。面對食堂里平時饞得流口水的大魚大肉,竟莫名地失去了胃口,一天下來只勉強灌了點粥,咽下一個雞蛋,胃里空落落的,心也沉甸甸的。

黃曦湊過來,一臉探究:“老鐵,你不對勁啊?一天就吃這么點貓食,真病了?”

我搖搖頭,沉默像塊石頭壓在胸口。

黃曦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揚起一絲了然的笑意:“不是吧?你真要減肥?一年減70斤?就為李丹一句玩笑話?我可告訴你,就算你真瘦成一道閃電,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

“我只想證明自己能做到,”我抬起頭,語氣異常認真,“不是為了李丹,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一輩子當個別人眼里的‘小胖子’。男生,得帥,不能只靠‘可愛’活著。”

“那你打算怎么減?就靠餓著?老鐵,這不科學!沒等你瘦二十斤,人先垮了!”黃曦皺緊了眉,聲音里帶著不贊同。

我凹陷的眼窩疲憊地閉上,無言以對,只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黃曦沉吟片刻,猛地一拍大腿:“行吧,自己兄弟,我?guī)湍阍囋嚕“次覀兲飶疥牭氖匙V給你安排伙食。你自己也得琢磨點鍛煉的法子,怎么樣?敢不敢試試?”

“行!”我抱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應下,聲音里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就靠你了,黃總。”

接下來的兩個月,我像個苦行僧般嚴格執(zhí)行著黃曦的食譜。鍛煉卻成了難題,跑步實在喘不上氣,仿佛肺要炸開,我只能選擇在空曠的操場上疾走,每天咬著牙,一圈、兩圈……十圈、十五圈(一圈約600米),汗水浸透衣衫。午飯后,偶爾也會鉆進體育館,找人胡亂切磋幾局乒乓球,權當消遣。效果竟出奇地好,第一個月就狠狠甩掉了七斤肉!我欣喜若狂,當場拍著胸脯包了黃總一年的“檸七”(檸檬七喜),仿佛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然而,第二個月卻給了我當頭一棒,體重秤上的數(shù)字只可憐巴巴地降了五斤左右,進展緩慢得像蝸牛爬行,讓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鉆進了一條死胡同。

九月底,暑氣漸消,空氣里終于有了一絲涼爽。開學后的第一次體檢日到了。我習慣性地弓著背,像只畏縮的蝦米,跟著黃曦幾個走向校醫(yī)院。

“喂,你整天駝著背干嘛?練功走火入魔了?”黃曦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一旁的馬尹也看不過去:“挺起胸來行不行?別給咱寢室丟份兒,我?guī)湍悖 ?

話音未落,他猛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猝不及防,身體像彈簧般下意識地彈直了胸膛。

“哇!”

“我靠!”

“肥哥……你這size,是真的頂!”三雙眼睛,六道目光,齊刷刷聚焦在我胸前,像探照燈一樣灼人。

真是活見鬼了!減肥減得胳膊細了,肚子癟了,偏偏胸口的“負擔”紋絲不動,甚至在那瘦削下來的身軀對比下,更顯突兀、刺眼,活像個發(fā)育過度的女生。這size,恐怕比不少女生還要壯觀。自那以后,我出門更是恨不得把頭埋進地里,那兩塊隆起的地方成了我無法擺脫的恥辱烙印,只想找個地縫藏起來。

草草應付完體檢,父母的電話來了,說已在校外“小重慶”餐館等我。我像逃難似的沖回寢室,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最寬大的長袖T恤,急急套在外面,試圖將那過于“傲人”的輪廓徹底封印。對著鏡子反復確認,直到鏡子里的人影看起來勉強“正常”,才像做賊一樣匆匆趕往餐館。

“虎子,這兒!”一個體態(tài)豐腴、笑容爽朗的女人迎上來——正是我媽,駕校教練,性子風風火火,仗義護短是出了名的。旁邊站著位面容嚴肅、不茍言笑的中年男人,是我爸,中交二航局的高級工程師,話不多,像塊沉默的礁石,偶爾會蹦出句冷幽默,讓人措手不及。

“今天三十多度呢,你怎么穿兩件?”我媽疑惑地上下打量我,眼神銳利。

我臉上發(fā)燙,再也憋不住,只好把最近的減肥窘境和盤托出,重點訴說了這“減哪兒都不減胸”的離奇煩惱,言語間充滿了焦躁、羞恥和茫然。

“這樣啊……”我媽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反正明天你休息,要不咱去同濟或者協(xié)和醫(yī)院看看?你堂哥在里面,掛個專家號不難。”

我猶豫片刻,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行,那就去檢查一下,弄個明白。”

第二天,我們一家三口懷著忐忑的心情坐在診室里。頭發(fā)花白的老專家眼神溫和而銳利,仔細檢查、細細詢問后,給出了最終的結論:幼時體弱多病,家人曾給我長期服用一種叫“紅桃K”的營養(yǎng)品。那東西確實讓孩子胃口大開,活蹦亂跳。可不久后,這家公司就被曝出在產(chǎn)品中非法添加激素,才導致兒童暴飲暴食。我的身體因長期攝入這些激素,胸部竟長出了腺體瘤,并且隨著體重增長不斷增大。時至今日,專家明確表示,唯有手術才能根治。

“那就做這個手術。”我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堅定,沒有一絲猶豫。

“我想抬著頭走路,”我看著父母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不想一輩子彎著腰,躲躲藏藏,像個見不得光的影子。”

“好小子!頭回聽你這么硬氣說話!”我媽眼圈瞬間紅了,用力拍了拍我爸的胳膊,“聽見沒?咱兒子有志氣!這錢,我們掏定了!”

“嗯,”我爸沉穩(wěn)地點點頭,語氣不容置疑,“就定十一假期做手術,術后再請半個月假住院調(diào)養(yǎng),安心恢復。”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深沉。夢里,我脫胎換骨,身形勻稱挺拔,站在鏡子前,怎么看怎么順眼。李丹成了我的女朋友,笑靨如花,我牽著她的手,在高中同學們一片艷羨嫉妒的目光中昂首走過……那感覺,像踩在云端,美妙得讓人沉醉不愿醒。

可惜美夢正酣,卻被一陣搖晃粗暴地驚醒。夢境煙消云散,只留下心頭一片巨大的、空落落的悵然。要是真的,該多好。

“肥哥,睡了嗎?”是黃曦的聲音,帶著點悶悶的沮喪,穿透了黑暗。

“被你這一鬧,睡得著才怪!說吧,啥事兒?”我沒好氣地應道,夢境殘存的甜蜜被攪得粉碎。

“張雪菲……她說不想跟我走太近,直接把我拉黑了。”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因為那個被你氣跑的男生?”

“嗯,就因為他。她說只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我不是她喜歡的類型……”黃曦的聲音里透著不甘和失落。

短暫的沉默在黑暗的寢室里蔓延、發(fā)酵,沉甸甸的。過了一會兒,黃曦的聲音又試探著響起,帶著點小心翼翼:“肥哥?你聽著沒?”

“聽著呢,”我嘆了口氣,聲音也低沉下來,“可我真不太懂你這感覺。可能……我壓根就沒談過戀愛吧。家里管得嚴,老爸老媽天天念叨不能早戀。不怕你笑話,長這么大,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碰過。”最后幾個字,輕得像蚊子哼哼。

“啊?”黃曦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充滿了難以置信,“這么說……你還是個童子雞?”

“靠!有你這么說話的嗎?”我差點從床上彈起來,羞惱交加,“我這是為未來的另一半守身如玉!懂不懂?”

“那你不是為了李丹才減肥的嗎?對她有意思?”黃曦話鋒一轉。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壓低聲音,仿佛怕驚擾了黑暗中的什么,“前幾天聚會,是她主動坐我旁邊,留我電話,還讓我給她唱歌……”我把那晚的情形,她靠近時若有似無的香氣,她專注的眼神,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黃曦。

“老鐵,”黃曦聽完,語氣變得異常嚴肅起來,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沉重,“你可得留個心眼。好好想想,你除了這一身肉,有什么特別吸引她的?就為聽首歌?你倆高中也沒啥交集。依我看,她接近你,這事兒絕不單純,肯定帶著目的。”

“不至于吧?”我心里一緊,嘴上卻還強撐著,“都是學生,哪來那么多心眼?說不定真被我那天籟之音折服了呢?”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隔壁床那頭,我?guī)缀跄芟胂蟪鳇S曦此刻肯定是一臉黑線,無語望天的表情:“信我一次,以我趟過渾水的經(jīng)驗,她絕不是那種心思單純的女孩。你還是趁早打消念頭為好,別陷進去。”

“我說了,一方面是為她,更多是為我自己。我想變得跟別的男生一樣,想談場戀愛,好好體驗大學生活,不然這四年不是白來了?”我的聲音在黑暗里顯得格外固執(zhí)。

“其實吧,”黃曦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就算你不減這肥,憑你這副好嗓子,找個女朋友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呢?”我反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我就得天天拖著個沉重的游泳圈,走兩步喘三喘,永遠給人當笑料?永遠躲在角落?這種日子,我受夠了。黃總,現(xiàn)在凌晨三點了,咱能睡了嗎?”疲憊感像潮水般涌來。

“明天下午才有課啊!”黃曦試圖掙扎。

“我困了!行不行?老大,放過我吧!”我用枕頭死死捂住腦袋,近乎哀求地結束了這場深夜里沉重又混亂的臥談。

黃曦那邊終于沒了聲響,很快傳來均勻而輕微的呼吸聲。而我,卻在濃稠的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徒勞地試圖重新抓住那個消散在空氣里的美夢。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對即將到來的手術充滿了期待,又夾雜著對身體的焦慮、對未來的迷茫,還有一絲被黃曦點破的、對李丹那模糊動機隱隱的不安。前路似乎荊棘密布,但這一次,我攥緊了拳頭,決心要挺直腰板,一步一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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