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賺錢了!
- 重生1980從潛水趕海到萬漁場
- 亦然尋意
- 2935字
- 2025-06-17 12:00:00
王大海重回同德堂,心還懸在嗓子眼。推開虛掩的雕花木門,一股混雜著焦糊艾草、濃烈藥味和灰塵的嗆人氣味撲面而來。眼前景象讓他心頭一沉:門框上赫然留著泥濘的鞋印和撞擊的凹痕,地上更是狼藉一片。各色藥材——黃的陳皮、紅的枸杞、黑的熟地、白的茯苓——被踩踏得與泥土灰塵混在一起,鋪成一張破碎的“五彩毯子”。傾倒的藥柜斜倚著墻,幾個抽屜半開,露出里面同樣混亂的存貨。
老掌柜正佝僂著腰,蹲在地上,用一把小笤帚和簸箕,一點點清理著地上的狼藉。他的老花鏡滑到了鼻尖,鏡片后的眼神疲憊而晦暗,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珠。
聽到腳步聲,他動作頓住,緩緩直起腰,轉過身??吹饺ザ鴱头?、一身狼狽煤灰的王大海,布滿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又被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取代。
“回來了?”老掌柜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想好了嗎?”他扶著藥柜慢慢站起身,捶了捶后腰,“看到了吧,后生?!彼麥啙岬哪抗馔高^鏡片,定定地看著王大海,“他們盯上你了。鬼爪灘的‘金疙瘩’,在那些螞蟥眼里,就是一塊淌血的肥肉。沒那么容易安安穩穩吞下肚的。他喘了口氣,仿佛提起這事都耗費力氣,“不過,剛才聯防隊的老周來過了,我報了案。那些個螞蟥,這幾天總該消停點?!?
他不再多言,步履蹣跚地走向柜臺后。蹲下身,一陣鐵器摩擦的刺耳聲響后,他從柜臺底下拖出一個笨重的、刷著綠漆的鐵皮保險箱。箱體斑駁,邊角銹跡可見。他哆哆嗦嗦地從一大串鑰匙里找出其中一把,插進鎖孔,費力地轉動。
“咔噠。”
箱門沉重地打開。里面沒有耀眼的金銀,只有幾本磚頭厚的藍皮賬簿、一疊疊用牛皮筋捆扎的票據、幾枚木質的印章,最顯眼的,是幾捆用舊麻繩扎得整整齊齊的鈔票。最大面額是簇新的十元“大團結”,其次是五元的“煉鋼工人”、兩元的“車床工人”,還有一元、五角、甚至幾分的硬幣散落著。
老掌柜抽出一張印著紅色抬頭和復雜表格的紙——“XX縣供銷合作社系統專用收款收據”。他用指頭蘸了點唾沫,翻開最上面一本賬簿,找到一支筆尖磨禿的鋼筆,擰開墨水瓶蓋。筆尖在瓶口小心地刮去多余的墨汁,然后懸在收據上方。
“想好了?”他抬眼,再次確認。
王大海深吸一口氣,胸膛里翻涌著家人的面孔和冰冷的恐懼,聲音卻異常清晰堅定:“掌柜的,這契,我簽。鋪子的損失,該我擔的一份,我認!但這條約,得加兩條。
老掌柜花白的眉毛猛地一揚,渾濁的眼珠射出精光,枯瘦的手指捏緊了煙袋桿:“哦?”他拖長了調子,渾濁的眼珠射出精光,枯瘦的手指捏緊了煙袋桿,“頭回見賣貨的敢跟買主討價還價添條款。有點意思,說來聽聽?!?
“第一,”王大海迎著他的目光,語速不快,字字砸在地上,“貨,您同德堂看得上,按您開的公道價,我王大海絕無二話,頭一份兒緊著您!但這‘只能’供您一家…不成!”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掌柜的!我爹的腿在炕上爛著等救命藥!我媳婦懷著身子,臉蠟黃得嚇人,連口稠粥都喝不上!鬼爪灘的暗流能吞人,張麻子的刀能放血!我要是把路走絕了,全家就得跟著咽氣!求您給條活路,讓我必要時候能賣點給別人換救命的錢糧!我王大海記您一輩子恩情,但凡同德堂要貨,我水里火里也先給您撈上來!”他眼眶微紅,胸膛劇烈起伏。
老掌柜叼著煙袋,瞇著眼,煙鍋里的火星隨著他的呼吸明明滅滅,不置可否。
““第二,”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鐵皮保險箱,聲音帶著懇切,“掌柜的,您看得起我,這份情我領!鋪子的損失該誰賠就是誰賠,這四十八塊貨款,我絕不能昧著良心扣您的。但眼下...家里實在揭不開鍋了?!彼斫Y滾動了一下,“我想求您...下一批貨,能不能先付一半定金?二十四塊就成!等我下批貨送到,您驗完滿意了,當場結清剩下的。我知道這不合規矩,是得寸進尺...可我爹的腿、我媳婦的身子,真等不起了!求您...再幫一把!”?
藥鋪里一片死寂。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聯防隊哨音和梁上燕子不安的撲棱聲。老掌柜盯著王大海布滿煤灰卻異常執拗的臉,那眼神深處燃燒的火焰,那破釜沉舟的狠勁,恍惚間仿佛穿透時光,與記憶中某個駕著小破船、在風浪里死犟的身影重疊了。他喉頭滾動了一下,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落滿灰塵的柜面上敲了敲,發出篤篤的輕響。煙袋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
良久,老掌柜長長地、仿佛嘆盡胸中郁壘般吐出一口濃煙。他搖了搖頭,嘴角卻扯出一個極淡的、近乎無奈的弧度:“犟種…跟你爺爺年輕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認死理,卻也…實在?!彼辉倏赐醮蠛?,從賬簿里抽出一張邊緣泛黃、顯然是從廢紙上裁下的紙片。提筆蘸墨,懸腕,筆走龍蛇地在背面寫下幾行遒勁有力的字:
立字為契:王大海所出海參干貨,同德堂有優先采買之權,價照行市頂格價之七成。若轉售他處,須提前三日知會本鋪掌柜??湛跓o憑,立字為據。
寫罷,他將紙片推到王大海面前:“喏,加上這個。你既能留條縫喘氣,我這鋪子的老臉,也算沒掉在地上。七成頂格價,虧不了你?!?
王大海雙手接過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紙片。粗糙泛黃的紙紋摩擦著指腹,上面未干的墨跡散發著一絲苦香。
他鼻尖猛地一酸,眼前瞬間閃過秀蘭蠟黃的臉和爹腫脹的傷腿。掌柜這哪里是規矩,分明是給他開了一條帶著體恤的生路!他小心翼翼地將紙片對折,再對折,珍而重之地塞進貼胸口袋里,緊貼著那顆狂跳的心。“謝掌柜!”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定金呢?”老掌柜沒理會他的激動,鋼筆尖在墨水瓶口頓了頓,一滴濃墨無聲地滴落在收據邊緣,迅速暈開一個小圈,“干貨沒到手,先付錢?這可不合行里的老規矩。后生,你拿了錢跑了,或者下趟貨砸了招牌,我老頭子找誰哭去?”
王大海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我拿船押給您!”
“船?”老掌柜眼神一凝。
“我家那艘老木船!就在海邊碼頭上拴著!”王大海語氣決絕,仿佛割舍的是自己一條臂膀,“船是破了點,可龍骨是爺爺那輩傳下來的好料子,扎實!掌柜的您隨時能去看!要是我王大海拿了錢不交貨,或者貨不對板砸了同德堂的招牌,那船…就歸您!”
老掌柜沉默了。他仔細看著王大海的眼睛,那里面沒有狡黠,只有孤注一擲的坦誠和一絲獻祭般的痛。
良久,他干癟的嘴唇動了動,沒說話,只是默默低下頭??菔莸氖种冈诒kU箱的鈔票堆里翻動,發出窸窣的聲響。他先是數出四張大團結(40元),又數出八元零票(4張兩元),他把這四十八元整齊地疊成一沓,推到王大海面前:“貨款,四十八,一分不少?!?
接著,他枯瘦的手指在那疊零票里仔細翻找、點數,一元、五角、兩角、一角的毛票混雜著幾張兩元的“車工”,最后數出厚厚一小疊,不多不少,剛好二十四元整。最后,他頓了頓,竟又從自己中山裝的內袋里,摸出兩張帶著體溫的一元紙幣,壓在那二十四元上面。
“拿著?!彼堰@厚厚一沓大小不一的票子推到柜臺邊緣,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平靜,卻多了一絲溫度,“這是四十八塊貨款,一分不少。鋪子的損失,自有肇事的惡徒擔責,輪不到你一個苦主掏腰包?!?
隨后他指了指那額外的兩塊錢,“這倆塊,你揣著。二十里路回去,路上買口干糧墊墊,別餓著肚子撐船下海。船,”他擺擺手,淡淡道:“就不必押了。我老頭子活了這把歲數,看人…還準。我信你。”
王大海看著柜臺上那厚厚一沓、散發著油墨和舊紙幣特有氣味的票子,呼吸都停滯了。十塊的“大團結”嶄新挺括,五塊的“煉鋼”顏色鮮亮,兩塊的“車工”略顯陳舊,一元、五角、甚至幾張黃色的毛票混雜其中,構成了一幅他兩世為人也從未真正擁有過的“巨富”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