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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破空聲凄厲如鬼哭!黑色翎羽的弩箭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深深釘入林簡腳前半寸之地的凍土!箭桿劇烈顫動著,尾羽嗡嗡作響,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距離林簡染滿污泥、血肉模糊的腳趾,只差毫厘!
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林簡全身的血液!他伸向祭壇骨刺的手指僵在半空,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炸裂開來!所有的感官在極致的死亡威脅下被壓縮到極致!他猛地縮回手,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線拉扯,瞬間向后暴退半步,同時將背上依舊在痛苦抽搐的二狗子死死護住,手中的木棍帶著倒刺的一端本能地橫在身前,渾濁的眼睛死死盯向弩箭射來的方向——祭壇后方、低矮土丘的陰影深處!
濃霧尚未完全散盡,晨光熹微,土丘的陰影如同墨汁般濃稠。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陰影里緩緩踱出。
來人身材精悍,穿著緊身的灰色勁裝,外罩一件半舊的皮甲,腰間挎著短刀和皮囊,臉上蒙著一塊同樣灰色的布巾,只露出一雙狹長、陰鷙、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他手中端著一把造型精巧、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手弩,弩臂上,一支新的黑色翎羽箭已經穩穩地搭在弦上,箭尖正對著林簡的胸口!
“嘖嘖嘖…”陰冷戲謔的聲音再次響起,正是剛才那個毒蛇摩擦鱗片般的腔調,“反應倒是不慢。可惜啊,泥坑里的蟲子,再蹦跶也逃不出鷹爪。”蒙面人的目光在林簡破爛的衣物、背上的孩子和他手中那根簡陋的木棍上掃過,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殘忍。“李頭兒說得沒錯,你這泥腿子命是真硬。尸坑沒摔死你,餓狼沒咬死你,連瘟神的祭壇都敢來沾邊?看來…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李扒皮!果然是那個惡吏的爪牙!林簡的心沉入谷底。對方有弩!而且是訓練有素的殺手!自己重傷在身,背著二狗子,手中只有一根木棍…正面沖突,十死無生!
“祭品?”林簡強迫自己開口,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目光卻銳利如刀,死死鎖定蒙面人的眼睛,“這孩子…是你們獻給‘瘟神’的祭品?”他一邊說,一邊極其緩慢地、不著痕跡地調整著重心,將二狗子微微側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弩箭的瞄準線。
“哼!”蒙面人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狹長的眼睛瞇得更細,透出危險的光芒,“知道的不少嘛?看來更留你不得了!”他手中的弩微微抬起,顯然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下輩子,記得離不該碰的東西遠點!”
就在他手指即將扣下懸刀的剎那!
“嗚哇——!!!”林簡背上的二狗子仿佛感應到了致命的危機,猛地爆發出一聲比之前更加凄厲、更加痛苦的慘嚎!小小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撕扯,瘋狂地反弓、抽搐!這一次,他肩頭那三道爪痕印記,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如同鮮血燃燒般的暗紅色光芒!那光芒甚至穿透了林簡破爛的衣物,在稀薄的晨霧中清晰可見!
“啊!什…什么東西?!”蒙面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詭異刺目的紅光和凄厲的嚎叫驚得瞳孔猛縮!扣動懸刀的動作下意識地遲滯了半秒!作為一個刀頭舔血的亡命徒,他見過血腥,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瘆人的景象!那紅光…仿佛帶著某種不祥的詛咒氣息!
就是這半秒的遲滯!
林簡眼中寒光爆射!求生的本能和工程師對時機的精準把握在這一刻完美融合!他根本不去看那詭異的紅光,所有的意志和殘存的力量瞬間爆發!他猛地將背上的二狗子向旁邊相對安全的斷墻后用力一拋!同時,身體如同獵豹般朝著與蒙面人相反的方向——祭壇后方那片茂密的、一人多高的枯黃蘆葦叢——全力撲去!
“找死!”蒙面人瞬間反應過來,眼中殺機暴漲!弩臂瞬間調整,黑翎箭矢如同毒蛇出洞,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射林簡的后心!
噗嗤!
箭矢入肉的聲音沉悶響起!但并非后心!
林簡在撲出的瞬間,身體強行擰轉,以一個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用左肩胛骨硬生生迎向了那支致命的弩箭!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下!巨大的沖擊力帶著他向前踉蹌撲倒,重重摔進茂密的蘆葦叢中!
“哼!垂死掙扎!”蒙面人一擊得手,并未放松,眼中兇光更盛。他迅速收起手弩,拔出腰間短刀,刀鋒在晨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如同毒蛇的獠牙。他不再理會摔在斷墻后、被紅光籠罩、痛苦抽搐的二狗子(那詭異景象讓他本能地忌憚),而是獰笑著,一步步逼近林簡消失的那片劇烈晃動的蘆葦叢。
“蟲子就是蟲子,挨了一箭,還能蹦跶到哪里去?”他撥開密集的、鋒利的蘆葦桿,如同戲耍獵物的貓,聲音帶著殘忍的快意,“讓老子看看,你的心肝是什么顏色!”
蘆葦叢深處,林簡趴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左肩胛骨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鮮血迅速浸透了破爛的衣物,帶來一陣陣眩暈和刺骨的冰冷。他能清晰地聽到蘆葦被撥開的聲音越來越近,蒙面人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鼓點。弩箭還釘在肩胛骨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痛得他眼前發黑。
完了嗎?不!絕不能死在這里!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不屈的火焰!他看到了!就在他前方不到兩米,蘆葦叢的邊緣,赫然是一片顏色深黑、泛著詭異油亮光澤、不斷冒出細小氣泡的泥沼!那是真正的死亡陷阱——沼澤!
一個極其冒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計劃瞬間成型!
他強忍著劇痛,用還能動的右手,飛快地抓起身邊幾塊拳頭大小的硬土塊,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蒙面人逼近方向的兩側蘆葦叢砸去!
“砰!砰!”土塊砸在蘆葦桿上,發出悶響,引起蘆葦劇烈的晃動!
“這邊!”蒙面人果然被聲響吸引,腳步一頓,刀鋒警惕地轉向聲音來源。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林簡用盡最后的力氣,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向前一撲!不是沖向蒙面人,而是撲向那片冒著氣泡的、油亮的黑色泥沼!
噗通!
他的身體重重砸進冰冷、粘稠、如同瀝青般的淤泥里!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瞬間下沉!冰冷的、帶著濃烈腐敗氣息的淤泥瞬間淹沒了他的腰腹!強大的吸力從四面八方傳來,如同無數只冰冷的手,要將他拖入無底的深淵!
“想跑?!”蒙面人聽到落水聲,立刻反應過來,撥開蘆葦沖了過來!當他看到林簡大半個身體已經陷入漆黑冒泡的沼澤,只剩下肩膀和頭顱還在奮力掙扎時,臉上露出了殘忍而戲謔的笑容。“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省得老子臟了手!好好享受泥巴浴吧,蟲子!等你沉下去,老子再慢慢料理那個小瘟鬼!”
他抱著短刀,好整以暇地站在沼澤邊緣,如同欣賞一場精彩的戲劇,看著林簡在冰冷的淤泥中徒勞地掙扎、下沉。淤泥已經沒到了胸口,每一次掙扎都只會讓他陷得更深!呼吸變得異常艱難,冰冷的淤泥帶來的壓力讓肺部如同要爆炸!
死亡,從未如此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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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冰冷混合著濃烈的腐敗氣息,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扎進林簡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粘稠、沉重的黑色淤泥如同活物般纏繞擠壓著他,巨大的吸力從四面八方傳來,要將他徹底拖入這無光的深淵。淤泥已經沒過了胸口,每一次掙扎都帶來更快的下沉!左肩胛骨的箭傷被淤泥擠壓,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幾乎讓他昏厥。
肺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極其艱難,帶著濃重的土腥和腐敗氣味,仿佛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冰冷的泥漿。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模糊,蒙面人那站在沼澤邊緣、抱著短刀、充滿戲謔和殘忍笑容的臉,在視野中扭曲變形。
“掙扎吧!蟲子!掙扎得越厲害,沉得越快!老子等著給你收尸!哈哈!”蒙面人得意的獰笑如同毒刺,扎進林簡昏沉的意識。
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里!二狗子還在斷墻后面!那個瘋子老人…還有那個詭異的祭壇和爪痕的秘密…李扒皮…黑斗篷…
一股強烈到極致的求生欲如同火山般在林簡瀕臨崩潰的身體里爆發!水利工程師的本能在絕境中閃耀!他猛地停止了一切徒勞的掙扎!身體如同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僵硬地、靜止地懸浮在冰冷的淤泥中!
沼澤陷人的原理是掙扎造成局部壓力失衡,越動,泥水混合物越稀,吸力越大!想要減緩下沉,唯一的方法就是——保持靜止,擴大受力面積!
他屏住呼吸,強忍著肺部爆炸般的痛苦和箭傷被淤泥擠壓的劇痛,將身體盡可能地放平、展開!雙臂不再胡亂撲騰,而是極其緩慢地、如同羽毛般攤開,貼在粘稠的淤泥表面!雙腿也停止蹬踏,微微分開,增加浮力面積!
奇跡發生了!
下沉的速度驟然減緩!雖然依舊在緩慢地下陷,但那致命的吸力感明顯減弱了!冰冷的淤泥如同一個巨大的、粘稠的懷抱,暫時托住了他!
“嗯?”岸邊的蒙面人顯然也注意到了林簡的變化,臉上的戲謔笑容微微一僵,狹長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疑。“裝死?還是…真有點門道?”他握緊了短刀,向前踏了一步,似乎想靠近些觀察。
就在這時!
“嗷嗚——!!!”
一聲凄厲、憤怒、帶著血腥氣息的狼嚎,如同炸雷般從不遠處的土丘后猛然響起!緊接著,一道迅捷如風的灰色身影,帶著濃烈的腥風,猛地從蘆葦叢中竄出,直撲沼澤邊緣的蒙面人!
正是昨夜被林簡用硝煙驅趕的那頭壯碩孤狼!它幽綠的眼睛里充滿了暴戾和仇恨,顯然循著氣味追蹤而來,正好撞上了蒙面人!
“畜生找死!”蒙面人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出一身冷汗!他反應極快,猛地側身,手中短刀劃出一道寒光,狠狠劈向撲來的狼頭!
“嗷!”孤狼敏捷地低頭避過要害,刀鋒在它肩胛處劃開一道血口!劇痛更加激發了它的兇性!它落地后毫不停頓,張開血盆大口,帶著腥風再次撲向蒙面人的小腿!
一人一狼瞬間在沼澤邊緣展開了血腥的搏殺!怒吼聲、狼嚎聲、刀鋒破空聲、利爪撕扯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廢墟的死寂!
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林簡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他等的就是這一刻!趁著蒙面人被孤狼纏住,無暇他顧的生死關頭,他立刻開始自救!
他維持著身體在淤泥中相對靜止的姿態,忍受著巨大的壓力和窒息感,極其緩慢地、如同慢動作回放般,將被淤泥包裹的右臂,一點一點地從粘稠的泥漿中向上抽出!每抽出一點,都耗費巨大的力氣,感覺手臂像被無數根橡皮筋拉扯著!淤泥的阻力大得驚人!
汗水(或許是冰冷的泥水)混合著污泥從額頭滑落。左肩的箭傷因為用力而再次涌出鮮血,染紅了周圍的淤泥。肺部如同要炸開,但他死死屏住呼吸,不敢有絲毫松懈!
終于!右臂艱難地抽出了淤泥表面!他立刻將手臂盡量攤開,平放在淤泥上,增加支撐面積。然后,是同樣緩慢、艱難地抽出左臂!每一次移動都小心翼翼,避免制造任何大的擾動!
當雙臂都攤開在淤泥表面時,身體的下沉幾乎停止了!他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他貪婪地、小口小口地吸入冰冷的空氣,緩解著肺部的灼痛。目光銳利地掃視周圍。距離他右前方不到兩米,有一叢從沼澤里頑強生長出來的、異常堅韌的蒲草!粗壯的根系深深扎入淤泥,形成一小片相對穩固的區域!
目標鎖定!
林簡開始進行下一步——如同沼澤行軍般緩慢的橫向移動!他利用攤開的手臂和身體,極其輕微地、如同水蛭般,在淤泥表面一點一點地向那叢蒲草挪動!動作幅度必須小到極致,任何稍大的動作都可能打破平衡,重新引發快速下沉!
時間仿佛凝固。岸邊的搏殺聲越來越激烈,狼的哀嚎和蒙面人的怒吼不斷傳來。林簡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眼前的移動上,每一次微小的挪動都是與死亡泥沼的角力。冰冷的淤泥包裹著他,帶走體溫,帶來麻木和虛弱。箭傷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斷沖擊著他的意識。
近了…更近了…蒲草堅韌的莖稈和發達的根系就在眼前!
就在這時!
“噗嗤!”岸上傳來利刃入肉的悶響和孤狼一聲短促凄厲的慘嚎!搏殺似乎分出了勝負!
林簡心中一凜,不敢回頭,用盡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探身,右手死死抓住了那叢蒲草最粗壯的一根根系!冰冷的、粗糙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如同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立刻用盡全力,借著蒲草根系的拉力,將身體一點一點地從粘稠致命的淤泥中向上拔起!冰冷的淤泥如同不情愿的情人般緊緊包裹、吮吸著他的身體,發出“啵唧啵唧”的、令人牙酸的聲響!
“媽的!該死的畜生!”岸邊傳來蒙面人氣急敗壞的怒罵和粗重的喘息。顯然,他解決了孤狼,但自己也付出了代價,聲音里帶著痛楚。
林簡不敢有絲毫停頓,趁著蒙面人喘息之機,奮力掙扎!腰部…大腿…膝蓋…終于,他大半個身體脫離了泥沼的束縛,狼狽不堪地趴在了相對堅實一些的、長滿蒲草的沼澤邊緣!冰冷的泥水混合著汗水、血水,從他身上嘩啦啦地流淌下來。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肺部撕裂般的疼痛。
然而,危機并未解除!
“命真他娘的大!這樣都死不了?!”蒙面人冰冷、充滿殺意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瞬間在耳邊響起!
林簡猛地抬頭!只見蒙面人渾身是血(有他自己的,更多是狼血),左臂上被狼爪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流血,臉上也多了幾道血痕,顯得更加猙獰可怖。他手中的短刀已經舉起,刀尖正滴落著粘稠的狼血,一步一步,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和死亡的陰影,朝著剛剛脫離泥沼、虛弱不堪的林簡逼來!
“老子看你這次往哪逃!”蒙面人眼中閃爍著殘忍的興奮,如同看著砧板上的魚肉。他舉起刀,對準林簡的脖頸,狠狠劈下!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林簡甚至能感受到刀鋒割裂空氣帶來的冰冷刺痛!
就在這生死一瞬的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