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險巨大。那個老人明顯精神狀態不穩定,極度恐懼瘟疫,而且剛才的動靜可能讓他更加警惕。但二狗子危在旦夕,他別無選擇!
他輕輕將再次陷入半昏迷的二狗子放平在相對干燥的枯草上,用荒草盡可能蓋住他小小的身體。然后,他拄著木棍,如同最謹慎的獵豹,悄無聲息地離開藏身處,貼著冰冷的殘墻斷壁,朝著主殿那如同巨獸之口般的門洞潛行而去。
濃霧成了最好的掩護。他每一步都落在最穩妥的地方,避開地上的碎石和枯枝。靠近門洞,一股更濃郁的霉味混合著一種奇特的、陳年的草藥苦澀氣息撲面而來。門板虛掩著,里面一片漆黑,死寂無聲。
林簡側耳傾聽片刻,確認里面只有那個老人粗重而紊亂的呼吸聲(似乎躲在某個角落)。他深吸一口氣,用木棍的尖端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頂開了虛掩的門板。
“吱呀…”輕微的木軸摩擦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林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身體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里面沒有任何反應。老人的呼吸聲依舊紊亂,但似乎并未被這輕微的聲音驚醒。
他這才小心翼翼地側身,如同影子般滑入了主殿內部。
黑暗,濃稠得如同墨汁。只有極其微弱的天光從破損的窗欞和屋頂的漏洞透入,勉強勾勒出殿內大致的輪廓。傾倒碎裂的神像,翻倒的供桌,厚厚的積塵…一切都和他之前探查時一樣。但在大殿最深處,神像基座的后方,似乎用破爛的草席和木板隔出了一個極其簡陋的小空間,老人的呼吸聲正是從那里傳來,還夾雜著壓抑的、夢囈般的哭泣聲:“囡囡…我的囡囡…黑…黑斗篷…瘟神…”
林簡的心猛地一跳!又是“黑斗篷”!
他強壓下探究的沖動,當務之急是尋找有用的東西!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殿內掃視。積塵太厚,顯然很久無人認真打掃。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神像基座旁邊,一個傾倒的、落滿灰塵的破舊木架子上。架子大部分已經朽爛,但最下面一層,似乎壓著幾個同樣布滿灰塵的、黑乎乎的東西——像是陶罐?
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蹲下身,拂去厚厚的灰塵。果然是幾個大小不一的粗陶罐,封口用泥巴和油布密封著,但大多已經破損。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封口相對完好的小陶罐。
一股濃郁到刺鼻的、混合著硫磺、石灰和某種強烈草藥(似乎是艾草和菖蒲?)的古怪氣味猛地沖了出來!嗆得林簡差點咳嗽出聲!他強忍著,借著極其微弱的光線看去,罐子里是灰白色的粉末,夾雜著一些干枯的草藥碎末。
這是…古代版的“消毒粉”?或者…驅瘟的香灰?林簡心中一動。硫磺和石灰都有消毒作用,艾草菖蒲也常用于驅蟲避穢。雖然對破傷風無效,但或許能用來處理傷口,防止進一步感染?
他立刻抓了幾把粉末塞進自己破爛的衣袋里。他又翻找其他罐子,大多空空如也或者裝著同樣可疑的粉末。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在一個角落碎裂的陶罐殘片下,他摸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細長的東西!
他小心地扒開碎片,將那東西抽了出來——竟然是一根長約半尺、通體烏黑、入手冰涼沉重的金屬針!針體并不光滑,帶著粗糙的鍛打痕跡,一端磨得極其尖銳,另一端則被打磨成扁平的、便于手持的片狀。這不是縫衣針,更像是一根…簡陋的放血針或者針灸用的粗針?針尖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一點幽冷的寒芒。
林簡心中猛地一跳!針灸?在這個時代,或許…或許有精通此道的人能用它緩解痙攣?雖然他自己完全不懂,但這可能是唯一的希望!他毫不猶豫地將這根冰冷的黑鐵針緊緊攥在手心。
就在他準備撤離時,神像基座后那個簡陋的隔間里,老人的夢囈聲突然變得清晰而急促起來:“…黑斗篷…瘟神的使者…抓走了囡囡…獻祭…沼澤…磷火…眼睛…發光的眼睛啊…”聲音充滿了刻骨的恐懼和怨恨。
磷火!眼睛!獻祭?!
林簡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二狗子肩頭的爪痕!沼澤深處飄來的詭異磷火!這一切碎片化的信息,在這個瘋癲老人的囈語中,似乎被一條無形的、充滿血腥和黑暗的線串聯了起來!
他不敢再停留,攥緊那根冰冷的黑鐵針和衣袋里的藥粉,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主殿那陰森的門洞,迅速融入了濃霧之中。
回到二狗子藏身的角落,孩子依舊在昏迷中痛苦地抽搐著,每一次反弓都讓林簡心如刀絞。他立刻掏出那些刺鼻的藥粉,混合著唾液(沒有水),小心地涂抹在二狗子紅腫感染的傷口上,特別是斷腿的創面。藥粉帶來的強烈刺激似乎讓孩子抽搐得更加劇烈,發出痛苦的嗚咽。
看著手中那根冰冷粗糙的黑鐵針,林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掙扎。他不懂針灸,更不懂如何用針緩解破傷風痙攣。貿然下針,稍有差池,可能立刻就要了孩子的命!但不嘗試…二狗子可能撐不過這個夜晚!
時間在痛苦的煎熬中流逝。二狗子的抽搐越來越弱,但間隔卻越來越長,呼吸也變得微弱而斷續…這是生命即將耗盡的征兆!
不能再猶豫了!
林簡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和決絕!他憑借著自己對人體骨骼和肌肉結構的模糊記憶(來自現代解剖學常識),回憶著曾經在中醫書籍上掃過一眼的、關于緩解痙攣的穴位——人中!合谷!
他伸出顫抖卻穩定的手,用衣角擦去二狗子人中穴(鼻唇溝上1/3處)和雙手虎口合谷穴位置的污垢。然后,他緊緊攥住了那根冰冷的黑鐵針,對準二狗子的人中穴,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控制著顫抖的手腕,極其輕微、極其快速地刺了下去!捻動!然后迅速拔出!
緊接著,是雙手的合谷穴!
他不知道手法對不對,不知道深度夠不夠,更不知道這粗糙的針具會不會帶來感染!他只能賭!賭這一線渺茫的生機!
針尖刺破皮膚,帶出細微的血珠。二狗子小小的身體猛地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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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黑鐵針刺入皮肉,帶出細微卻刺目的血珠。二狗子小小的身體在林簡懷中猛地一顫!緊接著,那持續不斷的、可怕的角弓反張般的強直痙攣,竟然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微弱的松弛!
有效?!林簡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他不敢有絲毫停頓,強忍著激動和手腕的顫抖,再次用極其輕微的手法,快速捻刺二狗子雙手的合谷穴!
“呃…”昏迷中的孩子發出一聲含糊的呻吟,緊咬的牙關似乎松動了一絲,僵硬反弓的脊背也微微塌下了一點,雖然身體依舊在間歇性地抽搐,但頻率和強度似乎…真的減弱了!
不是錯覺!這簡陋的針法,竟然真的起了作用!雖然效果微弱,遠不能治愈,但這短暫的松弛,無疑給這垂危的小生命爭取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林簡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濁氣,緊握黑鐵針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白,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不敢再刺,生怕過猶不及。他小心翼翼地將針收起,如同捧著救命的神器。然后,他再次將二狗子緊緊抱在懷里,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孩子依舊滾燙卻不再那么僵硬的身體。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濃霧似乎有消散的跡象,天邊透出一點極其微弱的魚肚白,昭示著漫長而兇險的黑夜即將過去。二狗子在高熱和虛弱中昏睡,痙攣雖然減弱,但并未完全停止,每一次輕微的抽搐都牽動著林簡的神經。他每隔一段時間,就用唾液沾濕布條,擦拭孩子干裂的嘴唇,并小心地補充一點點龍葵漿果的汁液。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陣極其輕微、卻不同于風聲的異響,突然從廢墟主殿的方向傳來!
“咯啦…咯啦…”
像是…石頭或者木板被小心移動的聲音?
林簡瞬間警覺!他立刻將身體伏低,隱入斷墻和荒草的陰影中,銳利的目光穿透漸漸稀薄的霧氣,死死鎖定主殿的門洞。
只見那扇之前被老人從里面堵住的門板,此刻被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從里面推開了一條縫隙!緊接著,那個佝僂、瘦小的身影再次出現!正是那個瘋癲的老人!
他依舊提著一盞豆大的、昏黃油燈,光芒在稀薄的晨霧中搖曳不定。但與之前的恐懼和瘋癲不同,此刻的老人動作雖然依舊遲緩,卻透著一股異樣的…肅穆?或者說,一種被某種意念驅使的麻木?
他佝僂著背,提燈的手微微顫抖,一步步走出門洞,沒有左右張望,而是徑直朝著廢墟的西南角,那片靠近低矮土丘、荒草更加茂密的地方走去。他走得很慢,腳步拖沓,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沉重的泥沼里。
林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老人要去做什么?他口中的“囡囡”和“黑斗篷”…難道和這個方向有關?二狗子肩頭的爪痕…會不會也指向那里?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林簡的腦海——跟上去!
這個決定極其冒險。老人精神狀態不穩,而且廢墟西南角情況不明,可能隱藏著更大的危險。但二狗子身上的謎團、爪痕、囈語,還有老人提及的“獻祭”、“磷火”…這一切都指向了那個方向!這可能是解開謎團、甚至找到救二狗子方法的唯一線索!
看了一眼懷中昏睡抽搐、氣息微弱的孩子,林簡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將二狗子用布條捆在背上,確保孩子不會在移動中掉落。然后,他抓起木棍和那根冰冷的黑鐵針,如同最老練的獵人,借助斷墻、枯樹和尚未散盡的晨霧的掩護,遠遠地、悄無聲息地跟在了那個佝僂身影的后面。
老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身后的跟蹤毫無察覺。他提著那盞昏黃的油燈,在廢墟和荒草間穿行,目標明確地走向西南角。隨著靠近土丘,林簡發現那里并非單純的荒草,而是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空地的中央,隱約可見一個用粗糙的黑色石塊壘砌而成的、低矮的圓形平臺!平臺周圍,散亂地插著一些已經腐朽斷裂的木樁,上面似乎曾經綁縛過什么東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經年累月滲入石縫的…血腥氣?
一個…簡陋的祭壇?!
林簡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瘋癲老人夢囈中的“獻祭”二字,如同重錘敲擊在他的心頭!
只見那老人顫巍巍地走到祭壇前,停下腳步。他佝僂著背,面對著那冰冷的黑色石臺,放下了手中的油燈。昏黃的光芒照亮了他布滿深刻皺紋、如同枯樹皮般的側臉,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此刻沒有恐懼,沒有悲傷,只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死寂的麻木。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彎下腰,伸出枯瘦如柴、布滿老年斑的手,從祭壇邊緣一個被荒草半掩的凹陷處,極其小心地捧出了一樣東西。
借著昏黃的燈光,林簡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個用粗糙的草莖和褪色布條扎成的、巴掌大小的簡陋人偶!人偶的胸口位置,用暗紅色的、早已干涸發黑的顏料,畫著一個極其刺眼的符號——三道并排的、如同爪痕般的印記!和二狗子肩頭的一模一樣!
林簡的呼吸瞬間停滯!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凍結!二狗子!爪痕!獻祭!
就在這時,那佝僂的老人雙手捧著那個畫著爪痕的草偶,面對著冰冷的祭壇,用一種極其沙啞、平板,如同念誦某種古老而邪惡咒語般的聲調,開始低低地吟唱起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濃霧和晨曦的詭異力量,在死寂的廢墟上空盤旋:
“…淤泥之眼…深沼之息…以血為引…以魂為祭…奉上鮮嫩之軀…平息…瘟神之怒…”吟唱斷斷續續,夾雜著一些林簡完全聽不懂的、音節古怪的詞語。
隨著他的吟唱,老人將那草偶高舉過頭頂,然后極其緩慢、極其鄭重地,將它放在了祭壇中央冰冷的石面上。接著,他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小截顏色暗沉、像是某種動物角磨制而成的、頂端尖銳的黑色骨刺!
他用那骨刺的尖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病態的虔誠,刺向草偶胸口那三道爪痕印記的中心!
就在骨刺尖端即將觸碰到草偶的瞬間——
“嗚哇——!!!”林簡背上的二狗子,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狠狠刺中,猛地爆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小小的身體在林簡背上如同被電擊般劇烈地反弓、抽搐起來!比之前的破傷風痙攣更加恐怖!力量之大,幾乎將捆綁的布條崩斷!與此同時,他肩頭那三道暗紅色的爪痕印記,在稀薄的晨曦和祭壇昏黃燈光的映照下,竟然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見的、如同余燼般的暗紅色光芒!
仿佛…與祭壇上的草偶產生了某種邪惡的共鳴!
“啊!瘟…瘟神顯靈了?!”祭壇前的老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凄厲的慘嚎和爪痕的異光嚇得魂飛魄散!手中的骨刺“當啷”一聲掉在祭壇石面上!他驚恐萬狀地抬起頭,渾濁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林簡和二狗子藏身的荒草叢!
“瘟鬼!是瘟鬼!他們來索命了!”老人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叫,連滾帶爬地抓起地上的油燈,像見了鬼一樣,頭也不回地朝著主殿方向,跌跌撞撞地瘋狂逃去!
祭壇前,只剩下那個畫著爪痕的草偶,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二狗子在林簡背上痛苦地痙攣著,肩頭的爪痕光芒明滅不定,如同垂死的心跳。而林簡,則如墜冰窟,僵立在荒草叢中,目光死死盯著祭壇,以及…草偶旁邊掉落的那截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骨刺!
祭壇…爪痕草偶…引發二狗子劇痛的骨刺…老人驚恐的“瘟神顯靈”…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轟然匯聚!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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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濃霧,如同冰冷的探針扎在荒草凝結的霜花上。祭壇的石面反射著慘白的光。林簡僵硬地站在原地,背上二狗子痛苦的痙攣如同重錘,每一次抽動都敲擊著他緊繃的神經。孩子肩頭,那三道爪痕印記的暗紅光芒如同垂死的余燼,明滅不定,與祭壇中央草偶胸口的爪痕符號遙相呼應。
老人的尖叫和跌撞逃命的聲響早已消失在破廟深處,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靜和濃得化不開的詭異。
林簡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鎖定在祭壇石面上——那截從老人手中掉落的、顏色暗沉、頂端尖銳的黑色骨刺,正靜靜地躺在畫著爪痕的草偶旁邊。骨刺的尖端,在晨光下閃爍著一點幽冷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一個瘋狂的、充滿寒意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林簡的腦海:這截骨刺…會不會就是造成二狗子肩頭爪痕的“兇器”?甚至…是引發他此刻劇痛和異象的關鍵?!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因為內心的驚濤駭浪而微微顫抖,緩緩地、不受控制地,朝著祭壇上那截冰冷的不祥骨刺探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骨刺那幽暗表面的瞬間——
“咻!”
一道凌厲的破空聲,如同毒蛇吐信,撕裂了廢墟死寂的晨霧!一支尾部顫動著黑色翎羽的短弩箭,裹挾著冰冷的殺意,精準無比地釘在了林簡腳前半寸之地的凍土上!箭桿深入地面,尾羽嗡嗡作響!
一個陰冷、戲謔、如同毒蛇摩擦鱗片般的聲音,從祭壇后方、土丘的陰影里幽幽傳來:
“嘖嘖嘖…爪子倒是伸得挺長。李頭兒的‘祭品’,也是你這泥腿子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