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按照約定好的時辰，李重茂來到了崇仁坊外。

李重茂來的時間稍微晚些，沒能見到蘇瑰與蘇颋兩父子同行，一起進入皇城的馬車。

此時已經將近中午時分。

沒過多久，崇仁坊內相繼走出來兩個身影。

正是李重茂要等的蘇颋之女——蘇令儀，她身后還跟位婢女。

二人都是一身男子打扮，這在大唐來說十分正常。

蘇令儀裹著有些松垮的青色圓領袍，腰間的系帶勒得極緊，展露纖纖一握的細腰，襯得她單薄的身形如同細柳一般，一陣清風，就能將其拂動。

烏黑的長發束成男子樣式的幞頭，幾縷碎發貼在她白瓷般的額角上，顯出幾分病懨懨的氣息。

杏眼眨動間，瞳孔中的眼波卻清亮得驚人，似乎是為了增添幾分氣色，她的薄唇抹上一抹嫣紅。

蘇令儀邁步上前，并未執女子禮，而是如同尋常男子之間互相見面一般，向他微微拱手，說道：

“妾見過大王，誤了幾刻時辰，還望大王恕罪?！?

她身后的那名婢女卻是照常行了女子禮，躬身做了個萬福。

李重茂看著二人截然不同的行禮方式，不由得輕笑。

“蘇小娘子倒也不必如此多禮，想必蘇舍人已將我的話告知了你，不知你是作何想法？”

蘇令儀聞言一怔。

昨夜，蘇颋回府告知她溫王答應了條件時，蘇令儀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因為她沒預料到李重茂會簡單的答應，甚至心里已經做好了李重茂借馬不成，反而怪責的心里準備，甚至就連應對策略都已經想好。

可當蘇颋說李重茂已經答應時，她著實是有些吃驚。

讓女子添為教習，本就是少之又少的事情，何況還是她這么個身嬌體弱，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蘇令儀十分喜歡打馬球，更喜歡騎著駿馬飛馳的感覺。

可打小身子骨就體弱多病的她，卻沒能實現這些想法。

自從因為小時候一場變故，讓她臥床多年后，蘇颋就禁止了她參與各種耗費心力的事，打馬球自然也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喂養馬廄中的那些駿馬，就成了蘇令儀心中的一些寄托。

阿翁邀請溫王來府中宴會時，阿耶最后替溫王帶的那句話，讓她看到了自己可以參與到馬球中的契機。

然后她就提出了那個條件，沒想到溫王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雖然提出了個小小的要求……

是的，在蘇令儀看來，這就是個小小的要求。

雖然她從未打過馬球，可看過的馬球比試卻是一點不少。

“大王有所顧慮也是應當，不知大王想要如何考驗妾呢？”

蘇令儀如是問道。

李重茂輕笑了一聲道：“倒是算不上什么考驗，只是想讓蘇小娘子展露一番風采。”

旋即，他遲疑了一下，看著蘇令儀臉色不是很好的白瓷兒臉，“蘇小娘子……可要尋張馬車坐下，再與我同行？”

要想看看蘇令儀對打馬球了解有多深，自然不可能光憑上下嘴唇一碰，空口說話。

自然是要親眼讓她看到以后，提出她的一番見解，才能了解其是否真的適合做隨侍教習。

畢竟，這場與吐蕃的馬球比試，關乎的事情，對他而言可是十分重要。

所以李重茂早已定好了此行的目的地，那便是他常去的，長安城東馬球場。

只是令他沒想到，蘇令儀就這么施施然換了一身男子裝扮，走了出來。

話剛問出口，沒等蘇令儀回答，李重茂便直接做了決定：“城郊路遠，蘇小娘子身子弱，還是乘坐馬車吧?！?

今日陳玄禮宮中當值，因此不得空閑。

好在只是試看一番蘇令儀對馬球的了解程度，有他展示一下也就行了。

蘇令儀白瓷兒般的臉上并沒有多少表情，只是眨了一下杏眼，輕點臻首。

……

長安城東，馬球場。

李重茂縱馬擊球，濺起塵埃。

往復折返幾個來回之后，李重茂勒馬停住，目光望向場外不遠處的蘇令儀。

她神情專注，手上執著墨筆，面前擺放的畫案上平鋪著一張麻紙。

李重茂翻身下馬，走到蘇令儀邊上。

腳步聲的響起并未打斷她的沉思，看她時而蹙眉，時而輕抿嘴角，李重茂覺得有趣，安靜站在一側，并未出聲。

過了片刻，見蘇令儀閉上杏眼，似是在安靜沉思。

忽地睜開，幾乎是不帶思索地提筆沾墨一氣呵成，麻紙上頓時出現了她繪出來的一道道軌跡。

手頓筆停。

一副方才李重茂擊打馬球的軌跡圖，便繪制完成。

李重茂走上前觀看后，忍不住拍了拍手：“蘇小娘子當真是記性了得！”

蘇令儀臉上露出自信的神采，輕聲道：“不知妾這番，可能入了大王眼中否？”

李重茂向她微微躬身，行了個君子禮，鄭重其事地說道：“過兩日吐蕃使團入京，與他們的比試，便要勞煩蘇小娘子多加費心了?！?

往昔，若是沒有合適的教習，李重茂本想向這馬球場借用一位教習了。

沒想到的是，因為借馬一事，竟然能得到蘇令儀的這番意外之喜，得了位教習兼馬匹飼養，真可謂是一舉多得。

蘇令儀自信說道：“那是自然，小小吐蕃，怎敢同我大唐相比！妾自當盡心。”

李重茂眼見她這番神態，忽地想起先前蘇令儀那專注的眼神。

這位大唐小娘子，當真是特別喜歡馬球。

想了想，他遲疑地問道：“蘇小娘子可是十分喜歡打馬球？”

蘇令儀點了點頭，眼眸中清光流轉，很是堅定。

看了看她瘦弱的身子，李重茂腦海中忽地想起一個此時尚未流行起來的玩法。

那就是花式蹴鞠！

這和馬球激烈的對抗不同，花式蹴鞠更加強調的是用身體的各個部位展現控球技巧，屬于表演性質居多，但也別有一番觀看。

只是花式蹴鞠在此時尚未流行，真正流行起來的時間點，應該是在幾十年以后了。

而且也不被叫作花式蹴鞠，而是稱為“白打”！

“我這里……有個適合蘇小娘子的馬球玩法，不知蘇小娘子可有興致一聽？”

沉吟了片刻后，李重茂輕聲問道。

蘇令儀頓時驚喜地看向他，病懨懨的白瓷兒臉掛上一抹光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