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陸懷川帶著小團他們去了城里，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大寶哭夠了就跑出去瘋玩，到現(xiàn)在都沒見人影，屋子里只剩下許知夏一個人。

她揉了揉酸脹的眼睛，走進廚房，舀了半碗面粉，加水揉成光滑的面團。

搟面杖在案板上滾動的聲響格外清晰，面皮越搟越薄，最后被她利落地切成粗細均勻的面條。

水開了，白霧蒸騰，她往里窩了個雞蛋，蛋清在沸水里迅速凝固，像一朵綻開的云。

吃完面，她擦了擦嘴，走到衣柜前。

柜門一開，幾件衣服整整齊齊地掛著。

她一件件翻過去，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后天面試……總不能穿這個吧？”她低聲嘀咕著，拎起一件藏青色的上衣，對著穿衣鏡比了比，又搖搖頭放回去。

再換一件米色的，這件太顯黑了。

她抿著唇，眼神里透著焦躁。

她對著穿衣鏡換了好幾件，太單調了，沒有什么裝飾物。

“這個不行……這個也不行。”

她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大寶的劉海濕噠噠的貼在腦門上，手里拿著狗尾巴草跑了過來。

院門“哐當”一聲被撞開，大寶像只撒歡的小狗似的沖了進來。

小寶蹦蹦跳跳地跟在大寶后面。

“姐姐~大大呢，我要找大大。”

她跑得急，腦門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劉海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像幾縷黑綢子似的緊貼在額頭上。

臉蛋紅撲撲的，鼻尖還掛著顆亮晶晶的汗珠，隨著她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一顫一顫的。

她右手高高舉著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草穗上還沾著幾顆野地里蹭來的蒼耳。

“阿大不在，小點聲音。”

小寶立刻安靜下來，跟著大寶躡手躡腳地蹭進堂屋。

大寶踮著腳尖，布鞋底子擦著青磚地面，愣是沒發(fā)出半點聲響。

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沒瞧見許知夏的影子。

大寶攥著衣角的手這才松了松，胸口那股子悶氣總算吐了出來。

忽然就聞見一股子香味兒，勾得她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桌上擱著個藍邊粗瓷碗，里頭盛著滿滿當當?shù)臏妗?

小寶叮叮當當?shù)嘏芰诉^去。

晶瑩的口水流了下來，“姐姐，是面面誒，還有肉肉。”

金黃的煎雞蛋臥在上頭，邊上還碼著三四塊醬紅色的雞肉，油花兒在湯面上打著轉。

小寶奶聲奶氣地道：“奶奶不給吃，還是夏夏姐好。”

大寶盯著那碗面，喉頭動了動，卻遲遲沒伸手。

她扭頭瞅了瞅臥房那扇緊閉的木板門。

手指頭無意識地摳著桌沿，指甲縫里沾了木刺也不覺得疼。

那股酸澀勁兒突然從鼻腔直沖上眼眶，燙得她眼前一陣模糊。

“姐姐先吃，小寶再吃。”

小寶小小的腦袋貼在了大寶的肩頭上。

大寶怕被他看到眼淚，慌忙垂下腦袋，睫毛飛快地顫動著，像受驚的蝶翅。

輕輕“嗯”了一聲。

嗓音沙啞顫抖。

大寶的鼻尖離那碗冒著熱氣的面只有寸許，蔥花清冽的香氣混著眼淚的咸澀一股腦兒鉆進鼻腔。

一顆淚珠子“啪嗒“砸進湯里，油花兒輕輕蕩開。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到嘴角，在唇縫間滲進一絲咸苦。

她猛地用袖子抹臉，粗布布料蹭得眼皮發(fā)紅，卻越擦越濕。

忽然伸手抓起筷子，指節(jié)都泛了白。

她拿著筷子往嘴里扒拉面條。

小寶也不爭不搶，乖乖地等著姐姐吃。

大寶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扭過頭擦干眼淚。

小寶看的直流口水。

大寶把雞肉塊塞進他嘴里。

“好吃嗎？”

“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

小寶吃了幾塊，剩下一小塊大寶塞進了自己。

“喏，剩下的都是你的。”

大寶按住那個搖搖晃晃的小木凳，“別亂動。”

聲音里還帶著沒藏好的鼻音。

“坐好，我喂你吃面。”

小寶肉乎乎的手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碗里的湯直晃：“姐姐吃蛋蛋！小寶不吃。”

大寶搖搖頭：“姐不吃，你吃吧。”

“哼，那我也不吃。”

他學著大人模樣抱起胳膊，卻忘了自己還坐在凳子上，身子一歪差點栽倒。

大寶趕緊伸手扶住小寶搖晃的身子，指尖沾到他后背上暖烘烘的汗意。

她眨掉眼里殘留的水光，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小寶耳邊：“你把雞蛋乖乖吃完，姐給你變個寶貝。”

小寶立刻支棱起來，小手扒著桌沿往前傾，黑眼珠滴溜溜轉。

連頭頂翹起的呆毛都透著好奇：“啥寶貝？”

“先吃，吃完再給看。”

大寶故意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煎蛋金燦燦的邊沿在晨光里泛著油光。

小寶啊嗚咬住蛋角，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嚼，湯水粘在嘴角都顧不上擦。

剛咽下去就急吼吼張開油汪汪的小手：“好啦，我吃了。”

大寶抿嘴笑著轉過身，從書包側袋摸出個毛茸茸的東西藏在背后。

小寶急得直跺腳，木凳嘎吱嘎吱響。

突然她手腕一翻。

“哇塞~小兔子。”小寶驚呼著去夠那只用狗尾巴草編的小兔子。

草莖還帶著青澀的香氣，長長的穗子當尾巴，兩片草葉支棱著當耳朵，活靈活現(xiàn)地在大寶指間晃動。

許知夏靜悄悄地聽著，心里也美了。

這倆孩子真是又可憐又可愛。

————

大寶早早起床，背好書包別扭地坐在凳子上。

許知夏昨天太累了，一覺睡到了快八點。

突然夢中驚醒，趕緊起床穿衣服。

“大寶！你已經起了啊，我馬上就好。”

“沒、沒事兒，你慢慢來...“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哼，耳尖卻悄悄紅了。

許知夏風風火火推出那輛二八自行車，鋼圈在晨光里閃出一道晃眼的光。

她單腳踩著踏板正要跨上去，車身突然歪歪扭扭地晃動起來。

“哎喲！”她慌忙用腳尖點地，車把在她手里像匹不聽話的野馬左右亂擺。

鏈條咔啦咔啦響著，車身東搖西晃。

許知夏趕緊跳了下來。

怎么騎來著，她沒騎過這種二八大杠，有些掌控不住。

大寶一直看著，道：“走著去吧。”

“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