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頂藤蔓被輕輕撥開,林嬤嬤花白的發髻探入,銀釵上的蜂鳥紋在月光下微顫。蕭徹收劍的動作頓了頓,沈知微卻留意到他握劍的指節泛白——這蜂鳥紋與父親卷宗里記載的「蜂鳥營」暗衛徽記如出一轍。
“老夫人吩咐,從假山密道走。”林嬤嬤拋下半截繩索,聲音壓得極低,“趙忠帶了三皇子的人進府,再不走就沒命了。”
蕭徹拽過繩索將沈知微縛在腰間,自己率先攀爬。沈知微觸到他腰間硬物——是那枚拼合的玉玨。密道狹窄逼仄,石壁上滲出的水珠滴在頸間,她忽然想起父親書房暗格里的手記:「蜂鳥營歸靖安侯直管,專為皇家處理秘事……」
爬出密道口時,已是侯府后花園的竹林。林嬤嬤領著他們七拐八繞,在一座廢棄的暖閣前停下。閣內燭火通明,蕭老夫人端坐主位,手中盤著一串紫檀佛珠,眼角的皺紋在火光中微微顫動。
“徹兒,”老夫人放下佛珠,目光落在沈知微臉上,“你果然找到她了。”
沈知微屈膝行禮,卻被老夫人抬手制止。老人渾濁的眼睛里透著精明:“當年你父親托孤時,曾說若沈家有女幸存,便以錦庭玨為信。只是沒想到,這信物竟讓你倆以這般方式相認。”
蕭徹扶著沈知微坐下,暖閣角落的銅爐燃著安神香,氣味卻讓她指尖發癢——這香里摻了微量的「醉仙藤」,能讓人放松警惕。她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聽老夫人繼續道:
“趙忠是三皇子安插的眼線,當年沈家案,他也參與了抄家。”老夫人拿起案上的茶盞,卻沒喝,“徹兒,你父親當年保下你,卻默許構陷沈御史,其中隱情,你該讓知微知道了。”
蕭徹猛地抬頭:“祖母!”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不能說?”老夫人嘆了口氣,“知微啊,你父親查到三皇子私通柔然的鐵證,本想呈給陛下,卻被靖安侯截下。你父親以死相逼,你父親……”
她聲音哽咽,沈知微卻心中劇震——父親的卷宗里,確實缺了記載關鍵證據去向的那一頁。
“我父親為何要截下證據?”蕭徹的聲音冰冷,“他不是我父親的恩師嗎?”
老夫人閉上眼,佛珠在指間飛快轉動:“因為證據里,不僅有三皇子的罪證,還有……當今皇后的印鑒。”
暖閣內一片死寂,只有銅爐里的炭塊偶爾爆出聲響。沈知微想起母親臨終前反復念叨的「鳳印」,原來指的是皇后的玉璽。蕭徹猛地起身,撞得木椅發出聲響:“不可能!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怎會……”
“當年皇后還是太子妃,為幫三皇子奪嫡,私蓋鳳印調兵。”老夫人睜開眼,眼中竟有淚光,“你父親截下證據,是想替皇后遮掩,保下皇家顏面,卻沒想到三皇子狗急跳墻,聯合陸炳構陷沈家,逼得你父親……”
“逼得我父親只能眼睜睜看著恩師慘死,對嗎?”蕭徹的聲音帶著顫抖,“所以他才把我藏在侯府,讓我做個閑散公子,永不涉足朝堂?”
沈知微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徹兒這孩子,眼神太像他母親了。」難道蕭徹的母親,也與這樁舊案有關?
“知微,”老夫人轉向她,目光銳利如刀,“錦庭玨里的證據雖已消失,但‘錦庭月’三字必有深意。你父親當年在老宅藏了什么?”
沈知微定了定神,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老宅的正堂匾額確實叫‘錦庭月’,但父親從未說過有何玄機。只是……”
她想起小時候在老宅玩耍,曾見父親對著匾額發呆,手中總把玩著一枚青銅鑰匙。
“只是什么?”蕭徹追問,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只是父親書房的密柜,需要特殊的鑰匙才能打開。”沈知微看向老夫人,“如今老宅已被查封,鑰匙……”
“鑰匙在我這兒。”老夫人從袖中取出一枚古樸的青銅鑰匙,鑰匙柄上刻著半輪殘月,正是沈知微記憶中的那枚!
老夫人將鑰匙放在桌上,青銅表面的銹跡下,隱約可見「沈氏」二字。蕭徹伸手去拿,卻被老夫人按住手腕:“徹兒,你要想清楚,一旦打開密柜,不僅三皇子會對你下手,連皇后……”
“我意已決。”蕭徹甩開老夫人的手,拿起鑰匙,“恩師的冤屈,我必須昭雪。沈家的清白,我也必須還上。”
他轉向沈知微,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知微,明日我便帶你出府,去沈家老宅。”
沈知微點頭,指尖卻觸到袖中發燙的玉玨——玉玨背面的「靖安侯印」正在隱隱發光。老夫人看著他們,忽然嘆了口氣:“也罷。林嬤嬤,去取兩套男裝來。”
三更時分,沈知微換上小廝的衣服,跟著蕭徹從后門離開侯府。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巡邏的武侯府兵丁偶爾經過。蕭徹熟門熟路地避開崗哨,在一條僻靜的巷口停下。
“前面就是沈家老宅了。”他指著巷尾那座緊閉的黑漆大門,門上的封條在夜風里嘩啦作響。
沈知微深吸一口氣,正要上前,蕭徹卻猛地將她拽到墻角。只見幾個黑衣人影翻墻而出,為首之人腰間掛著陸炳府的令牌!
“搜仔細點!三皇子說了,錦庭玨和沈知微,缺一不可!”為首的黑衣人低聲喝道。
蕭徹握緊了手中的青銅鑰匙,沈知微則摸到了袖中暗藏的毒針——那是用「牽機引」提煉的微毒,能讓人瞬間麻痹。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三更天——防賊防盜——”
黑衣人警覺地抬頭,蕭徹趁機拉著沈知微翻墻入院。老宅內荒草叢生,正堂的「錦庭月」匾額蒙著厚厚的灰塵。沈知微走到匾額下,心跳驟然加速——匾額右側的月梁上,似乎有個不起眼的凹痕。
“鑰匙給我。”她對蕭徹說。
蕭徹將青銅鑰匙遞過去,沈知微將鑰匙插入凹痕,輕輕一轉。只聽“咔噠”一聲,匾額竟緩緩向一側滑開,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沒有想象中的卷宗,只有一個用油布包著的小匣。沈知微剛要去拿,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甜香——是「醉仙藤」!
“小心!”蕭徹猛地推開她,一支毒箭擦著她的耳畔飛過,釘在身后的柱子上,箭尾羽毛上赫然印著三皇子的徽記!
數十個黑衣人從房梁上躍下,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之人摘下臉上的面罩,竟是趙忠!他手里拿著一枚與沈知微相似的玉玨,只是那玉玨通體漆黑,刻著扭曲的紋路。
“沈知微,蕭徹,”趙忠獰笑一聲,舉起黑玉玨,“多謝你們替我們找到了密匣。現在,把錦庭玨交出來吧!”
沈知微下意識地摸向袖中,卻發現玉玨不知何時已不翼而飛!蕭徹也驚異地看向她,眼中滿是錯愕。
趙忠見狀大笑:“找這個嗎?”他從袖中拿出那枚拼合的羊脂玉玨,在月光下晃了晃,“早在暖閣里,林嬤嬤就替我取走了。你們以為老夫人真的想幫你們?她不過是想借你們的手,拿到三皇子的罪證,好讓她的親孫子……登上太子之位!”
沈知微如遭雷擊,猛地看向蕭徹。蕭徹的臉色瞬間慘白,手中的青銅鑰匙“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趙忠揮了揮手,黑衣人一擁而上。蕭徹將沈知微護在身后,軟劍出鞘,卻因震驚而動作遲滯。沈知微看著趙忠手中的黑玉玨,忽然想起父親卷宗里的最后一頁記載:「黑玉玨乃邪物,以活人精血喂養,可破世間一切結界……」
就在這時,沈知微腰間的青銅令牌突然發燙,牌面上的「御史臺」三字竟發出紅光。趙忠見狀臉色大變:“不好!是御史臺的鎮魂令!”
令牌的紅光越來越強,將周圍的黑衣人逼退數步。沈知微趁機抓起地上的密匣,拉著蕭徹向后門跑去。趙忠在他們身后怒吼:“追!一定要拿到密匣和鎮魂令!”
兩人沖出老宅,卻見街上已被武侯府的兵丁圍得水泄不通。為首的將領手持圣旨,高聲喊道:“奉陛下旨意,緝拿欽犯沈知微、逆子蕭徹!即刻歸案,不得有誤!”
沈知微握緊手中的密匣,看向身邊的蕭徹。蕭徹的眼神從震驚轉為冰冷,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火折子,低聲道:“知微,等會兒我引開追兵,你帶著密匣去城西的悅來客棧,找一個叫‘老槐樹’的掌柜。”
“不!我不能丟下你!”沈知微搖頭。
“拿著!”蕭徹將一個油紙包塞進她手里,“里面是解藥和盤纏。快走!”
他不等沈知微反應,便點燃火折子,扔向旁邊的柴草堆。火光驟起,映紅了半邊天。兵丁們紛紛上前救火,蕭徹趁機抽出軟劍,殺入重圍。
沈知微看著他浴血奮戰的背影,淚水模糊了雙眼。她知道,此刻唯有活下去,才能不辜負他的犧牲。她握緊密匣,轉身沖入黑暗的小巷,身后是沖天的火光和激烈的廝殺聲。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老宅的屋頂上,一位身著華服的女子正冷漠地看著這一切,手中把玩著一枚與趙忠相似的黑玉玨。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低聲對身旁的侍女說:“告訴三皇子,魚兒已經入網,接下來,該收網了。”
侍女恭敬地應下,轉身消失在夜色中。女子望向沈知微消失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隨即又恢復了冰冷。她輕撫著鬢邊的金步搖,喃喃自語:“沈知微,蕭徹,你們終究還是落入了我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