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爬上東邊山尖，萬寶閣的朱漆木門便被人重重撞開。

“陸掌柜！“粗啞的嘶吼混著腥氣沖進堂內，蛇妖阿青拖著蛇尾在青石板上劃出刺耳聲響，脖頸處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蚯蚓。

他腰間的玉牌“妖市商會“四字還沾著晨露，此刻卻因劇烈喘息而泛著青灰——那是靈氣逆沖才會有的色澤。

正在擦拭藥柜的蘇九黎手一抖，青瓷瓶“當啷“落地。

她狐尾在身后繃成筆直的線，快步上前時發間銀鈴碎響：“阿青哥這是怎么了？“

“怎么了？“阿青一把攥住她手腕，蛇信子嘶嘶吐著掃過她耳尖，“你家賣的清脈養魂丹！

老子今早吞了一顆，現在丹田像塞了團火，靈氣亂撞得我差點爆體！“他另一只手拍在柜臺上，震得藥材匣蓋子蹦起來，“你說萬寶閣'保真'，這就是保的真？“

后堂傳來腳步聲，陸言掀簾而出。

他目光掃過阿青泛紫的唇色，又落在他腰間半開的玉瓶上——瓶口沾著的丹粉與前日阿花偷吃的那粒紋路如出一轍。

“阿青兄弟先消消氣。“陸言伸手按住阿青手腕，指尖微沉，探到對方體內紊亂的靈氣里果然有股陰寒的雜質在攪局。

他面上仍掛著常日的溫和笑意，心里卻像被冷水澆過——前日察覺的丹藥異常，終究是釀成了事。

“消氣？“阿青甩開他的手，蛇尾“啪“地拍在地上，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落下，“老子在妖市混了三百年，頭回栽在這種陰招上！“他抬高聲音，“都來看看！

萬寶閣賣假藥坑妖修！“

外頭本就圍了看熱鬧的妖修，這一嗓子立刻炸了鍋。

黑鴉妖抖著油亮的翅膀撲棱到屋檐上，尖聲道：“我前日也買了清脈丹！“樹妖老根顫巍巍拄著拐杖擠進來，樹皮臉皺成核桃：“我孫女兒昨日才服了一顆......“

蘇九黎攥緊腰間的算盤，指節泛白。

她望著陸言，眼底閃過一絲焦慮——妖修最恨被欺騙，若坐實了“賣假藥“的名聲，萬寶閣在妖市的根基就毀了。

陸言卻像沒看見滿屋子的怒氣，轉身從柜臺下抽出賬本：“阿青兄弟買的是上個月十五的那批清脈丹？“他指尖快速劃過墨跡未干的賬目，“當日進貨的是'福來堂'的王二，對嗎？“

阿青瞇起蛇瞳：“你查得倒清楚。“

“自然要清楚。“陸言翻開賬本第二頁，那里密密麻麻記著每個藥商的供貨時間、丹方配比，“萬寶閣的貨，從進貨到上架，每一步都有記錄。“他抬頭時眼神陡然銳利，“但阿青兄弟可知，那批丹藥在運輸途中被換了？“

“換了？“樹妖老根的枝椏抖了抖，“你當我們是三歲小獸？“

“是不是換了，查一查便知。“陸言將賬本推到阿青面前，“九黎，去把上個月的進貨單取來。“

蘇九黎應了聲，轉身時狐尾掃過阿青腳邊的玉瓶。

她彎腰撿起，指尖在瓶口摩挲片刻，突然頓住——瓶身內側有一道極細的刻痕，與福來堂專用的防偽標記不符。

“掌柜的，“她將玉瓶遞過去，“這瓶子不是福來堂的。“

陸言接過，對著天光一照，瓶底果然沒有福來堂的火漆印。

他將玉瓶擱在柜臺上：“阿青兄弟的藥瓶被掉包了。“他看向人群里縮著脖子的灰鼠妖，“二壯，你前日說看見福來堂的伙計往城西走，可還作數？“

灰鼠妖被點到名，耳朵猛地豎起來：“作...作數！

我那日替東家搬貨，瞅見王二的伙計挑著藥箱進了破廟！“

“破廟？“阿青的蛇尾慢了下來，“那是血煞堂的地盤。“

“血煞堂？“人群里響起抽氣聲。

黑鴉妖撲棱著翅膀飛下來：“我聽說血煞堂最近總在打聽萬寶閣的生意......“

陸言按住柜臺，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早該想到的——李玄機那家伙，被自己斷了幾次財路，怎么可能罷休？

前日阿花偷吃的丹藥紋路混亂，進貨時王二躲閃的眼神，此刻全連成了線。

“九黎，“他低聲道，“去后堂把系統光屏調出來。“

蘇九黎一怔，隨即明白他說的是那只有他們能看見的經營系統。

她轉身時袖中滑出一張黃符，那是陸言教她的“隔音咒“，指尖掐訣念動，堂內頓時響起水流般的輕響——外人只當是風聲。

系統光屏在兩人眼前展開，陸言調出“丹藥溯源“功能。

淡藍色的數據流中，前日煉制的清脈丹泛著柔和的光，可運輸路線圖上，本該直通萬寶閣的紅點在破廟處突然分叉，替換成一團渾濁的灰霧。

“有人在運輸途中換了丹藥，摻了陰煞草的粉。“陸言盯著數據流里的雜質成分，“這東西對妖修的靈氣有腐蝕性，難怪阿青會走火入魔。“

蘇九黎的狐尾輕輕掃過他手背：“要報官嗎？“

“報官？“陸言冷笑，“血煞堂的人能買通官差。“他合上光屏，“但我們可以讓他們自己跳出來。“

外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阿青的蛇尾又拍在地上：“陸掌柜，你說了這么多，到底有沒有法子證明清白？“

“有。“陸言提高聲音，“我現在就用同一批藥材煉丹，在場的各位可以親自監督。“他轉頭對蘇九黎道：“把前日剩下的靈草拿出來，再請趙婆婆來掌火。“

趙婆婆從藥堂出來時，手里還沾著藥汁：“小陸子，要煉什么丹？“

“清脈養魂丹。“陸言將靈草遞給她，“按上個月的丹方。“

趙婆婆瞇眼瞧了瞧靈草，點頭道：“得嘞。“她往丹爐里添了把青焰草，火勢騰地竄起三寸。

陸言站在爐邊，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系統的“丹方優化“功能悄然啟動，靈草在火中翻卷的軌跡比尋常更流暢幾分。

半個時辰后，丹香彌漫整個大堂。

趙婆婆掀開爐蓋，十二顆瑩白的丹藥浮在爐中，丹紋如流水般舒展。

“誰愿意試丹？“陸言高聲道，“我萬寶閣承擔所有后果。“

人群靜默片刻，樹妖老根顫巍巍伸出樹枝：“我來。“他吞下一顆丹，閉目感應片刻，樹皮臉上綻開笑容：“靈氣順了，渾身舒坦！“

黑鴉妖撲棱著飛過來：“我也試！“他吞下丹，翅膀上的黑斑竟淡了幾分，“妙啊！

和我之前在萬寶閣買的一個味兒！“

阿青的蛇瞳縮成豎線，他抓起一顆丹塞進嘴里，喉結滾動兩下，突然沖陸言抱拳道：“陸掌柜，是我莽撞了！“

“無妨。“陸言笑著搖頭，“倒是要謝阿青兄弟幫我揪出內鬼。“他轉向縮在角落的灰鼠妖，“二壯，麻煩你帶我們去破廟看看？“

破廟里的伙計被揪出來時，正抱著酒壇發抖。

他膝蓋一軟跪在陸言面前，鼻涕眼淚糊了滿臉：“是...是李玄機讓我換的！

他說只要搞臭萬寶閣，就給我十塊中品靈石！“

“李玄機？“阿青的蛇尾猛地繃直，“那不是血煞堂的人？“

陸言蹲下來，盯著伙計發顫的眼皮：“他現在在哪兒？“

“我...我不知道！“伙計哭嚎著，“他只讓我把藥瓶換了，說等萬寶閣倒了再來找我！“

蘇九黎的指尖在算盤上撥出清脆的響聲：“看來有人等不及了。“

夜至三更，萬寶閣后堂。

陸言望著系統光屏上“千年狐淚“的丹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蘇九黎靠在門框上，狐尾輕輕掃過他的手背：“你打算用狐淚當誘餌？“

“李玄機想要我的命，我便給他個更大的餌。“陸言將丹方收進玉匣，“明日讓阿青去妖市放風，就說萬寶閣要拍賣千年狐淚——能解妖修化形之苦的寶貝。“

“千年狐淚？“蘇九黎挑眉，“那東西可不好找。“

“但總有人信。“陸言望著窗外的月光，“血煞堂想要我的聲譽，我便用聲譽做網。“

與此同時，城西廢棄的宅院里，李玄機捏碎了手中的茶盞。

他盯著手下遞來的消息，眼底翻涌著陰毒的光：“千年狐淚？

陸言倒是會挑餌。“他舔了舔嘴角，“不過...這么大的寶貝，我血煞堂可不能錯過。“

窗外的風卷著枯葉掠過他腳邊，像極了即將落入陷阱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