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褪盡時，萬寶閣后院的石桌上擺著半筐帶露的青菜。

陸言捏著一片菜葉，指腹能觸到葉梗上細密的絨毛——這是小翠方才塞給他的，說是她今早特意去靈田現摘的，“比尋常青菜多三分靈氣，掌柜補補身子“。

“叮鈴——“

門簾被風掀起，白璃的聲音裹著劍氣撞進來：“陸掌柜，你說好的那套《三才御敵陣》，我帶人在演武場試了三遍，第三遍已經能同時護住七人！“她腰間鐵劍震出嗡鳴，發梢還沾著未干的汗水，顯然剛從訓練場上下來。

陸言抬頭，正見她耳尖泛紅，眼底卻亮得像淬了星火。

這姑娘昨日還在為戰陣配合不佳急得跺腳，今日倒有了幾分女將軍的架勢。“辛苦你了。“他將青菜小心收進儲物袋，“那些散修里有幾個練氣五層的？“

“六個。“白璃抽出鐵劍往地上一插，劍尖沒入青石板三寸，“我讓他們守陣眼，剩下的練氣三層以下的負責遞符、運藥。

對了，“她忽然壓低聲音，“剛才有個灰衣老頭蹲在墻角看了半時辰，我問他是不是來參戰的，他說...他說他是來瞧熱鬧的。“

陸言心里一跳——能在白璃的感知下悄無聲息接近演武場的，至少是筑基中期以上的修為。

他剛要開口，院外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掌柜的！“

小翠扎著雙髻的腦袋從門框探進來，身后跟著五六個挎竹籃的小販，有賣靈米的老張頭，賣妖獸皮毛的阿秀，甚至還有總在街角賣糖葫蘆的小柱子。

他們衣襟上沾著泥點，竹籃里卻碼得整整齊齊：止血散、聚氣符、甚至還有兩壇用紅布封著的醒神酒。

“我們商量過了！“小翠攥著衣角，指尖都泛了白，“您上月賣給我的飛云劍，那天夜里三個劫匪搶攤子，我揮劍一劃拉，他們的刀全卷了刃！“她突然拔高聲音，眼睛亮得像要燒起來，“現在黑市要砸萬寶閣的招牌，我們這些小本買賣的，要是沒了您這兒的正品貨，跟被斷了活路有什么兩樣？“

老張頭顫巍巍摸出塊破布包著的東西，是枚缺了角的下品防御符：“我這把老骨頭，御劍不行，守倉庫總行吧？

阿秀會制符，小柱子能跑腿——“他突然哽住，“我孫子上個月發寒熱，是您給的退熱丹救的命。“

陸言喉頭發緊。

他望著這些被修真界遺忘在角落的小人物，忽然想起系統面板上瘋狂跳動的商譽值——那不是冰冷的數字，是這些人把命途里最珍貴的信任，捧到了他面前。

“好。“他伸手按住小翠的竹籃，“阿秀負責看符庫，老張頭守藥材房，小柱子...“他望向那個攥著糖葫蘆的少年，“你當傳信兵，萬寶閣到演武場的路，你比誰都熟。“

“得嘞！“小柱子蹦起來，糖葫蘆上的糖渣簌簌掉，“我保證比靈鴿還快！“

眾人哄笑中，院外傳來清越的狐鳴。

蘇九黎踏著月光進來，發間銀鈴輕響，身后跟著個鶴發童顏的老修士，道袍上繡著淡墨云紋。

“陸掌柜，這是墨云子前輩。“她眼尾微挑，狐尾在身后晃出殘影，“前輩說，當年在萬寶閣換的那瓶續命丹，今日該還這個人情了。“

墨云子撫須而笑，袖中飄出一縷丹香：“老朽閉關百年，原以為這世道只剩爾虞我詐，卻不想還能碰到守信譽的買賣人。“他抬手指向遠處，“方才在山頂觀陣，你布的八極封天陣雖未完全成型，倒有幾分上古陣法的韻味。“

陸言心頭一震——他剛用商譽值兌換的陣圖，竟被這位散仙一眼看穿。

他連忙作揖：“前輩過譽了，這陣還需您指點。“

“不急。“墨云子負手走向前院，“先讓老朽看看，那些跳梁小丑能鬧出什么動靜。“

月至中天時，萬寶閣外的空地上亮起幽藍的陣光。

陸言站在二樓窗臺，望著白璃帶著散修在陣外演練，蘇九黎和墨云子在陣眼處布下輔助符，小翠他們搬來的竹籃整整齊齊碼在倉庫門口，連小柱子都抱著個傳信鈴蹲在屋檐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演武場。

“掌柜，“風鈴兒從樓下上來，手里攥著張染血的密報，“趙無命的人在黑市總壇集結，死士隊帶了百來號人，還有三具機關傀儡。“她頓了頓，“他們可能子時動手。“

陸言摸向腰間的系統玉佩，能清晰感覺到商譽值仍在緩慢增長——那些白天來認證法器的散修，此刻正帶著家人在護店聯軍的登記處排隊。

他低頭看向自己掌心，那里還留著小翠塞青菜時的溫度。

“去告訴白姑娘，把三才陣和八極陣疊起來。“他聲音平穩，心里卻燒起團火，“再讓蘇姑娘通知墨前輩，準備引動陣眼。“

風鈴兒領命而去。

陸言轉身時，瞥見街角的陰影里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是黑風客，正抱著劍在巡邏。

這小子白天還渾身是刺，此刻倒像塊淬了火的鐵，每一步都踏得極穩。

子時三刻，寂靜的夜色被破空聲撕裂。

趙無命裹著黑斗篷站在山梁上，身后百來號死士目露兇光，三具青銅機關傀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望著萬寶閣方向幽藍的陣光，嘴角扯出個扭曲的笑：“陸言啊陸言，你以為拉攏些散修就能翻天？

等老子拆了你的陣，看誰還信你的鬼話！“

“殺——！“

死士們的嘶吼刺破夜霧。

當先的幾個揮著鬼頭刀沖向陣門，卻被無形屏障彈得倒飛出去。

趙無命瞳孔驟縮——他分明探過，萬寶閣的防御陣昨日才開始布置，怎么今日就有了靈性？

“用破陣錐！“他抽出腰間短刃，“那陣是新布的，肯定有破綻——“

話音未落，陣光突然大盛。

白璃的聲音混著劍氣炸響：“三才陣起！“十二道劍光從不同方位刺出，將沖在最前的死士釘在地上。

墨云子的身影浮現在陣眼，手掐法訣：“八極封天，鎖！“青銅機關傀儡的關節突然卡住，發出刺耳的轟鳴。

“掌柜！他們沖不進來！“小柱子的傳信鈴在屋檐下響得急促。

陸言站在二樓，望著陣外混亂的人群。

趙無命的死士們像撞在銅墻上的蒼蠅，而護店聯軍的散修們舉著他認證過的法器，眼神里不再是從前的怯懦——那是被尊重、被需要后，從骨子里透出的底氣。

“陸言！

你敢壞我財路——“趙無命的嘶吼被陣光淹沒。

他望著滿地尸體，突然從懷里掏出枚血色玉牌。

那是血煞堂的最后底牌——他早聯系了宗門里的老相識，只要他死在這里，就會有人來“清理門戶“。

就在這時，遠處山林間忽然亮起數道劍光。

不是普通修士的御劍術，是帶著雷音、裹著寒霜、甚至凝著花雨的——那是各宗長老才有的本命劍光。

趙無命的手一抖，血色玉牌“啪“地掉在地上。

他望著越來越近的劍光，突然想起今日白天，有個灰衣老頭蹲在萬寶閣演武場角落，望著那些散修笑了又笑。

而此刻，陸言也望向山林方向。

他看不清來者是誰，但能感覺到，那些劍光里裹著和小翠的青菜、白璃的汗水、墨云子的丹香一樣的溫度——是被信譽滋養出的，最鋒利的劍。

戰斗，才剛剛開始。